至于他将去往何？周遭的场景给了无声的提示。他的后是一望不见边界的荒原，互相交织的蒺藜铺了遍地，锐利的倒刺暗藏在草丛的角角落落。疯长的野草足有及腰，为冷白的月光投鬼魅般的扭曲阴影。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同孤魂的凄厉啼哭，将野草的影拉扯得越发狰狞。但在石桥的另一，蔷薇与夜来香构成了明艳芬芳的花海。朦胧的月光温柔地亲吻过每一片纤弱的花，乳白的雾气将其氤氲得如梦似幻，诚挚地邀请误此间的游人前来赴约。

        答案几乎是唯一的。

        农民或猎手，青年或孩童，无需任何外力施压，他们会自如地跨过这石桥。在抵达彼岸的花海时，沐浴在皎皎月光中，人们的脸上总会绽开如一辙的幸福笑容。可他只是长久地伫立在桥，茫然地看着人从桥面上穿行而过。

        守护桥的老者和善地提醒他：“你也该上路了。”

        他便再次歉疚地笑一笑，对老者摇一摇：“再让我等一会吧。”

        老人也不作促，只是看向桥静静淌的：“你在等待什么呢？”

        是啊，他在等待什么呢？明明记忆已被烧灼成淡薄易碎的影，却仍有什么不可捉摸的东西要将他禁锢在桥的这一端，反反复复地劝诫他回凝视那片荒芜的原野。他的心也像前的这片荒原，缺少了什么看不清不明的东西将它补足。无论别过多少次，总还有一个的念在心底留难以消去的烙印。

        与此同时，他听见曼妙的歌声从域的深传来，嗓音柔如浮动的草——

        牵挂或留念俱为昨日云烟。快快跨过石桥抵达彼岸，那里没有伤痛与苦难，也没有杀伐与硝烟。

        或许真的到了该动的时候了。踏上石阶的前一刻，他最后望向后的原野，却为风中熟悉的沙尘气息止住了脚步。

        那两个人是突然现在原野上的。其中的黑衣女有一蜷曲的金发，大半张脸为可怖的报丧面所掩。一条银白的小蛇从她的发尾蹿，恼火地吐着鲜红的信：“你又想什么？”

        开的男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对方冷白如月光的长发落在肩：“我属于他，他属于我。我要带他走。就这么简单。”

        “你想以‘最纯粹的生’唤回他？那是仅存在于Alpha和Omega之间的神话。”

        “凡事总得试过才能知。”

        他好奇地晃了晃耳朵，指向两人所在的地方：“他是谁？”

        “黑衣金发者是此间的神明。是她割除了您与尘世的联系，将您带到此间。”

        “神明旁边的那个人呢？”

        老人的眸仍旧深邃如潭：“我无法为您解答旅途之外的更多问题。”

        死亡女神冷哼着一挥袍袖，顾自坐到镰刀上交叠起双：“那么请便吧，狂妄自大之人。无论结果如何，我只给你最后一次僭越的机会。神明也是有脾气的。”

        神明关注世人，就像饲养者关注院的几只团雀。渺小的众生永远无法撼动神明分毫，所以兴致来时，她并不介意打开鸟笼铁锁，或是额外撒一把谷粒。毕竟神明的寿数如宇宙蛮荒般漫长，就班的工作又是那样枯燥而乏味。

        她乐于欣赏众生在穷途末路时挣扎的模样。她不止见过一个听闻传言的Alpha来到此间，执意要将Omega带回。可惜在绝大多数况，Omega早已前往终竟的花海，Alpha本寻不到人影。即便能凑巧依靠气味确认彼此，也有倔的Omega不愿桎梏于契约的樊笼，在Alpha的唾骂声中忍痛苦渡过那条河。何况这一次要找的人是个气味淡薄的Beta？

        但那人究竟是转过了。赤红的睛甚至不曾有过片刻犹疑，就直直地投向了他。正如狡黠的兽类总会选择最幽的林地栖息；而不相隔多么远，不分别多么久，不循环多少次，不要跨越多少个轮回——他的天敌也总会一次又一次，准确无误地，在影影绰绰的树将他发现。

        “提纳里。”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被那人念得百转千回，像一首温柔又隽永的诗。而当这三个音节传递到他脑海中时，竟如一声响雷在脑海中骤然炸开。混沌的记忆团块凋成千万张不规则的碎片，又被渺远的回音连接成光怪陆离的长幅绘卷：白雪姬沐浴着午后的阳静静绽放，夕雾花在林间的清风里静静摇曳，月见草于如的月中盈盈滴，树莓果将小小的植株压弯了腰。

        为意牵绊的人们或许能保持理，却永远无法餍足。即便他已为铺天盖地的宿命定格在原地，那人仍旧寸步不让地望向他，目光灼似冬夜篝火，固执地要将他的画卷烘烤透，要让那些以特殊墨绘的密文也尽数浮现。繁芜丛杂的景象走灯般从他前飞速闪过，记忆与迅速将小小心脏撑得饱满，大脑也跟着牵扯隐隐的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