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晃，瘦削得能够被人一把轻易抱住，像一块正在日光逐渐消的冰，又像一只意振翅却疲惫孱弱的白飞鸟。我牵住了他的手，我怕他跌倒了，我更怕他会真的像鸟儿一样飞走了。提纳里犹豫了一，动作滞涩地把一手指嵌我的指间。现在我们是十指相扣了。我们相隔的数十厘米遥远如一个世纪，而我们的手指正亲吻得密不可分。

        不知在雪地里行走了多久，耀的日光一褪去，璀璨的天幕一往迷幻的蓝紫过渡。翻过面前的这座小坡，我们终于站在了离北冰洋最近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海洋仿佛能够一直延伸到地球的另一端。夜幕的海洋有着更为深沉的颜，星光在海洋表面勾勒隐约的银白波纹。海浪无声地拍打着岸边的冰原，整个世界安静得如同一幅黑白默片――不如说，它比任何画片或影像都要更致，也更震撼。我们的没有极光，但万千星辰在太阳离去后次第登场，缀于天幕之时耀明亮，华如一场隆重的谢幕；晶莹剔透的浮冰被切割成各种极富艺术的形状，它们沿着长长的海岸线绵延向前，以奇妙的方式排列分布，在星辰的映照竟也能熠熠生辉，像是天空某璀璨夺目的星座。是星空，脚是星空，我们是困在两片星空之间的渺小尘埃，多么微不足。往日的乐、悲伤或痛苦，在这般奇诡瑰丽的场景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在自然的伟力面前，脆弱如飘萍的人类有什么能与之抗衡？

        其实是有的。冰、和稀薄的蒸气在极北的雪原上和谐地共着，我们在三态的交界之，就像停驻在永恒的一瞬间。

        既然静止的时间里无从谈论过去与未来，那就谈论吧。

        这是在天地穹宇面前，我们仅剩的、能够称之为永垂不朽的东西。

        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海漫过靴数厘米，在相贴有浅蓝的光弧搁浅。温度不算很冷，薄荷一般的凉意顺着脚踝向上，一直钻，好在我们的手心还是的。

        提纳里已经沉默了很久。他的绪很好猜，兴致涨时发梢眉都在发光，低落的时候连呼都显得深思熟虑。而现在，这场无声的沉默于我们更像是一场不明缘由的冷战，我能受到他周环绕着一条不可见的悲伤河。我偏过去，对上他中摇摇坠的星光，抬手拂去了他挂在角的一滴泪。

        你究竟在难过些什么呢？

        提纳里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很久，很久，久到我差要忘记时间的逝时，他恶狠狠地拽过我的领吻了上来。我反应不及，向后踉跄了几步，同时用力地把他抱了怀里。我们狼狈地跌落在摩尔曼斯克的海里，发梢衣襟都被沾湿成皱巴巴的一团。

        这觉糟透了。夜晚的海风得睛都涩，地勾起心底不明所以的悲伤与无望。咸腥的海一脑灌鼻腔和咙，刺鼻的气味呛得我发麻，险些要将人溺毙。提纳里紧紧地攥着我的衣领，吻得那么迫切那么用力，好像现在不是一次旅行，而是世界末日前的涨，我是他所能及的唯一一块浮木，我是他的岸。

        后来提纳里也伸手，手指顺着我的脊背一往，慢慢地抱住我的腰，那么犹疑那么小心翼翼，但我们终于紧密地抱在一起了。海浪柔和地拍打着我们，也正因此，直到此刻我才迟钝地发觉，提纳里整个人都在颤抖。显然这种颤抖不会是因海的温度引起，因为他轻缓地附在我的耳边，声音也像被摩尔曼斯克的晚风稀释过一般，闷闷地发着颤：

        “……我早就当不了老师了。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被约谈？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在旅游的最淡季跑到北极圈来看雪――你觉得呢？你这个笨。”

        只留给一个人的耳机、只留给一个人的闲暇时间、只留给一个人的信任与恳求……断章的回忆被这句话用丝线串联到一起，原来一切并不是我的凭空臆测，所有意都是有迹可循的。我曾以为我们经历过的分分秒秒只是人生中的平淡一页，我们都能把这份轻放再忘却，但它远比我想象得还要深刻，它是一打在骨上的烙印。十年了，这十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呢？在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像我一样忍受着意与遗憾的摧残吗？我们都在老去，在里沉沦也在里清醒，可即便我们都被回忆折磨得遍鳞伤，我们仍然选择了抱紧对方。

        时隔十年，我听到回响了，我从来不是孤一人。

        成年人的世界是没有梦想的，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在仅属于我们的这片狭小天地，容我再放肆一次――像疯一样大哭大笑，像艺术家一样去，去验，许不知天地厚的山盟海誓，然后用拥抱把彼此骨血。

        我们再度唇角相贴。这一次，就像燃了深埋于冰川之的火种，周的气力在炽烈的温蒸腾为之即散的烟云，浑的血都在不受控的沸腾奔涌，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染成盛大的红。

        后记：

        我和未婚夫的婚前旅行，仍旧将目的地选在了摩尔曼斯克港。区别在于，我们的行时间选在了不冻港的旅游旺季。我们早早订好了半球形的玻璃小屋，安静地等待极光降临的那一刻。来摩尔曼斯克不看极光总归缺了什么，而我们早已同对方立约定，今后要争取让每一天都过得不留遗憾。

        “在写什么呀？”在我写这番冗长的回忆时，他拖长声调走到我的背后，双手环住我的脖颈，虚虚搭在我的肩。他瘦削的膛抵上我的背，我能够清晰地受到他前的温与心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