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也是一时意气：既然都是被卖，嫁给死人也好过被抓回那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可真在阴风里穿行时，寒冷和恐惧还是让她不自禁想逃。

        他们了桥便稍停片刻休整，少女攥紧手中纸条，牙齿打着颤说要去解手。老家使了，有个轿夫站起来，隐约能看到草丛中撩起的布料。他眯着，瞧得心猿意，直到冷不防一阵麻爬上脚背，他才惊得周围也起来，发现不过是只松鼠。众人骂骂咧咧没几句，少女理着稍乱的鬓发从草丛里来了，家盯着她老老实实爬上肩舆才命令继续前行。好在后半段路她也不哭了，严严实实地用团扇遮住面容端坐。

        却不见他们离开之后，林中黑鸦一阵乱舞，雾缓缓由地面升起，化作纤丽影，袅袅婷婷随后而去。

        婚堂是村长给找的一无人老宅，距离村有半里多远。当年的诡案确实远近皆知，家到大门就不去了，丢了贯钱给村长，只明早自己来取牌位。

        他最后回个，应该是夜里双昏花，那少女量好似了？但又见她过门槛时一个踉跄，似是被个年轻男人搀了把。当地结阴亲的习俗，男女作替，各自上蒙布，捧着牌位行完礼就成了。然而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娘送去，喂到谁的嘴里可想而知。

        花钱办事，这群人哪儿来哪儿去，是死是活又跟他有何系？夜风过，家突然被冻得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在门站久了。风里仿佛还传来女似哭似笑的低泣，家赶紧挥手带上轿夫们离开。不见后，雾从黑暗中袭来，顷刻吞没了整个婚堂！

        叶英的手不见得比他大，但是手指却长，也因常年使剑比他更有力。裴元的手被他握住时，一直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细节上。否则恍神，就会发觉自己手背骨节得莫名，被这人指腹摩挲过的好似放大了百倍，酥酥地撩拨他心尖上那弦。

        说来可笑，一场人不人鬼不鬼的婚礼，本何其荒诞，竟也让他生绮念。扪心自省，果然还是这些年和叶英门多了，半是仗着半是被传染了心大，连在荒郊野岭被蒙盖都能听之任之。

        想着裴元就忍不住了紧握的掌心，不知叶英是怎么想的，竟然牵着他晃了晃示意安心。莫非是已看所谓的妖怪作祟，不过无稽？

        待两人站定，那村长也不拖延，哑着嗓唱赞。裴元觉脑袋一轻，是盖被叶英挑开了。那带着兰香的长指却在他鬓边徘徊不去，裴元当是叶大庄主记不住程，抿住唇边笑意，举扇至眉，轻敲他提醒：“却扇。”

        却扇，这在正儿八经的婚仪上可谓最彩的一环。新郎须得展真才实学，当场作诗请新妇撤去遮面小扇，方称得上才佳人。

        但裴元原也是想逗逗他，等叶英随便说句话就算了。岂料那人沉默片刻，竟真的了首小诗来。

        叶英念诗得很慢。可以大夫对他多思，上木讷的了解。若他真临场发挥，恐怕还更慢。诗必定是早就想好的，但这诗境也不见瑶台河汉，诗意不提比翼连枝，诗更不及天地无棱、归凤求凰。只说此时此地之盟，天地鬼神共鉴。

        裴元听他嗓音淡淡，字字却仿佛举重若轻，不禁怔然。适时不知哪来的凉风拂过，让蒙布条从顺直的鼻梁寸许。医者黑白分明的凤目望去，对面华发如雪，依然如皎月般沉静温柔。唯独上那套过分喧嚣的红，将叶英映在他底的模样染得前所未有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