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少主公的话，想是还要一两日，都过去十几年了，连景国皇都不复存在，查起来必是不容易。”

        “是，你得很好。”凌不疑办完公务，夸完平静问：“今日的大字可写完了？”

        “哦。”

        翌日，黑着脸用早膳的凌不疑令，让厨房每日多给澹台烬备一份膳。

        他说着自己倒乐呵起来，全然不见半哀怨，凌不疑不禁好奇，这人以前为神时，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少主公息怒。”

        那日，澹台烬握着笔，死死咬着嘴唇，委屈得眶发酸，等凌不疑发现时，已经掉了好几滴泪，晕湿了小块宣纸。

        凌不疑看向梁邱飞，揶揄：“走了？”

        “嘿嘿，哈哈。”事后回想的澹台烬还是笑个不停，他歪在凌不疑桌案上，洋洋得意地邀功。

        “怎么了？”凌不疑问。

        自景城归来后，文帝执意让凌不疑朝堂参与政事，为以后封王拜侯打基础。

        “可我记得，最后以己殉天的，不也是这个……神澹台烬吗？”梁邱飞。

        凌不疑无奈又手把手教他，写着写着，两人紧贴的之间窜条绒尾巴。

。

        “你欺负人。”澹台烬哽咽。

        为此，凌不疑的便宜爹——凌益坐不住了，此人原非凌不疑生父亲，而是他的姑父，十数年前乱世之中，凌益为文帝统一天、建立饼国立汗功劳，得封城阳侯，只是江山稳定后，凌家父之间却渐行渐远了，外人不知其中缘由，都凌不疑不孝，又因他得皇帝信，故皆抱以观望的态度。

        原来如此，凌不疑心中一叹，倒是倍加怜惜起来，他先是从衣襟里掏了个手帕，给这委屈妖去泪，而后温声：“是我没问清楚，我教你写可好？”

        夜半三更醒来的澹台烬跟饿死鬼投胎一般，晕目眩扑向睡在贵妃榻上的凌不疑，抓起那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嗷”的就是一。

        澹台烬见他一时苦闷沉思，一时释怀微笑，忍不住伸湿漉漉的手摸了摸凌不疑的脸，“你什么呢？”

        “岂有此理！”凌不疑怒。

        若说十数年前的乱世让澹台烬成了无家的孤魂，那他凌不疑就是抱冢的野鬼，冤死的亲人化作一白骨，勒得他不过气。

        “你就是欺负我不会写笔字。”澹台烬用手背抹去泪，倔地瘪着嘴，“我只会用炭笔。”

        且说凌益屡屡派人来“训导”儿，侯府的人和凌不疑家的人起了几次冲突，一切全让澹台烬瞧了去，他不懂人世故，却晓知恩图报，凌不疑是他的恩人，他自然站在凌不疑这边，等侯府人再次登门时，澹台烬冷酷丢一句“不见”，就狠狠甩上了门，差没夹着来人的鼻。

        比如倒数第三代的景王有个来自夷月族的妃，因难产去世，生的孩乃是个胎，天生邪骨，应世间万恶而生，杀父弑母，残害手足，以至生灵涂炭。

        澹台烬满不在乎，“我以前没化成人形时，成日里都是茹饮血的，谁知上天待我不薄，竟让我修炼成人了，能享用你们人类的，偶尔吃吃这些，也算是忆苦思甜？”

        梁邱起，“澹台烬殉，得天神宽恕，成了专门恶的小妖‘四不相’，神的本意是他能自剥上的罪孽，超脱于虚无，便无须再有人鬼怪等相，当然最后那小妖还是自塑了个外形，这是后话，可谁知传了十几年，传着传着就变味了，人们说……说他不孝于天地、社稷、父母、生民，于是羞辱他是‘四不肖’。”

        “吃你的吧，不必给我夹。”

        梁邱飞一脸憨厚地笑笑。

        “啧，缩回去。”凌不疑气笑了，相这么些天，他知这是澹台烬开心的表现，因此没动怒，

        凌不疑霎时间想了许多，回过神时不觉笑了笑，他竟从澹台烬上得了些许希望与勇气。

        “你吃吗？”澹台烬见他来，伸手在桶里捞了一条虾递给凌不疑。

        凌不疑绷的忽而松懈来，走至澹台烬边，看了一丰收的小木桶。

        当他回到后宅，就见澹台烬折了他园里的柳枝，串了鸡心鸡肝，正在静钓虾。

        为近卫的梁邱起离队，是受凌不疑之命查澹台烬去了，本以为难寻，谁知走在景城大街上，就是随意拉个百姓都能绘声绘讲关于过去景国的一二八卦来。

        “这个胎就是末代景王。”梁邱起一字一句那个人人皆不愿再提的名字，“澹台烬。”

        这事原是凌不疑觉得澹台烬日日嬉玩不得行，便让他每日看一会书，这小妖倒也好学，抱着书看得迷，就是让他写字时了意外。

        早有预料的凌不疑不至于心大起大落，只是有些疲累，让他俩去了。

        他示范了正确的拿笔姿势给澹台烬看，又握着澹台烬的手，一笔一划带着他写，最后定每日的习字数量。

        澹台烬顿时蔫了。

        梁邱起愧：“属无能，未能找到丁蛛丝迹。”

        “少主公，属倒觉得，那小妖如今什么都不记得，懵懵懂懂过一辈，反而是一种福气呐。”

        知自己错事的澹台烬使劲给凌不疑夹菜，就差把个碗堆起座小山。

        笔墨纸砚本不算名贵之，可绕是这些再寻常不过的文房之宝，对于孑然一的澹台烬来说都是不可奢求的东西，万幸他自己曾捡别人不要的书看，又削炭了笔，否则便是个不识大字的文盲。

        “另一件事呢？”凌不疑沉声问，有生之年，他还能不能说孤城的真相，为枉死的家人沉冤昭雪？

        才刚这么说着，外边就来人说梁邱起回来了。

        辛劳一路没有吃苦的凌不疑，竟在自己家中挂了彩，梁邱飞简直不敢看他少主公的脸，凌不疑没好气：“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澹台烬是没有完成任务的，这会被他一问，讪讪要逃，被提着后领拎到案前。

        “多放肉。”澹台烬喜滋滋补充。

        凌不疑握住他的手，“给我也来一条虾吧。”

        十几年前凌不疑尚是个垂髫小儿，他并无立场和资格去替澹台烬辩驳些什么，更何况，他自己苦苦哀求的夙愿也未得偿。

        凌不疑惊愕，看向宅澹台烬临时住所的方向，他这是把谁给带回来了？

        可话又说回来，神明大概也没想到澹台烬会再次化生成人？应恶而生，最终却以恶为新生，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和付，才能突破自我，摆脱束缚自的命运呢？

        后者严于律己，从不贪图腹之，摇摇婉拒，澹台烬也不求，剥了虾壳就把肉自己嘴里。

        凌不疑那叫一个冤，“你欠了我的人，我不仅没罚你，还把你带回家，给你吃给你穿给你看书让你睡我的床，天有这样欺负人的？”

        凌不疑要制止也来不及了，只能瞧着他嚼吧嚼吧吞了去，不免嗔怪他，“怎么吃生？”

        厨娘看着凌不疑的脸，直到他，这才领会，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