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结    第二章

        【屈白早】

        屈老爷有三好，不是好坏的好，他本人是个五毒俱全的老臭虫，拿篦zi从tou筛到脚都挑不chu一丝优dian。是喜好的好。他生平有三个最ai，aichou，ai赌，ai算命。

        街边扛旗打卦的老瞎zi说他能活到八十八，他gao兴，chu手就是几枚大银元；烟馆里添膏的暗娼给他看手相，说他天生富贵黄白不缺，他大喜，随手赏掉一gen金耳匙；上门安胎的药婆摸着屈夫人笸箩大的肚zi，听了又听，拍了又拍，认为一个好生，两个不好生，得加钱，于是哄抬shen价，故nong玄虚dao，shen临癸未zi成行，然木生火，火逾旺反克木，您这胎呀......话没说完，被赌输jin门的屈老爷撞个正着，他大怒，一脑袋认定双枝如荫是要损他的福德，抬手给了太太俩耳光，

        “掐死！掐死那狗娘养的讨债鬼！”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癫，指着家xia人大叫，“哪个后tou来，就扯tui摔死他娘的！福薄shen短的玩意儿，想煞老zi的命，没门！你们都看着，都看着！”

        药婆zi吓得囫囵说不chu一句整话，屈老爷骂骂咧咧走后，老鼠似的jing1光小yan才又重新活泛，绕着屋zi转一圈，打量过每一个视而不见的xia人，最后落在面无表qing的屈夫人shen上。

        她委坐在地，巴掌大的脸zhong得像熟透的灯笼柿zi，绀青se对襟提花的老式旗袍遮住两只折成粽zi的尖尖脚，芦杆儿似的颈折了半晌，等人走了，风chui过了，才缓慢地梗着一gu劲立起来，

        “您扶衬一xia。”

        药婆忙慌托着她的腰把人扶上座。屁gu没坐稳，就察觉手心里落了个温run的wu件。屈夫人藏在宽袖里的手，纤细，冰冷，有力。她抓住了她的腕，药婆有些害怕，竟挣不开脱。

        “太......”

        屈夫人还是那副缺油少盐的清淡模样，仿佛一只细脖大肚的净瓶上贴了两只yan，把她放在哪儿，她就一动不动、目光平平永远只看向一个地方。

        可就算泥niechu来的易碎摆件，也是jin过烧窑，上千度的烈火焠烤chu来的。她后知后觉，那青白se的pi肤又何止冰冷，简直冷得炽re，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几乎要灼伤了整条手臂。

        相比之xia，那枚玉环如同一滴及时雨，一场甘霖恩惠，来得恰是时机。

        “我不怕火。”屈夫人只说这一句，她便什么都懂了。

        人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有记忆的呢？有人能说chu几件两三岁的事都了不得，哪怕黑狗认成了白猫、男人记成了老妪，总之是发生过，闹不了假。

        屈白早在这方面却是天赋异禀，他打娘胎起就有记忆，虽然天地一片混沌，像dan黄被包裹在湿re粘稠的dan清里，隔着一层将破未破的薄膜，见证了chu生时的一刻。

        他记得前一秒还徜徉过的羊shui泡在突然之间决了堤，汩汩往外xie，xie得快要gan1涸了，黑暗中落xia一双有力的手，推着挤着，cui促着他往外走。或许是害怕尽touchu1的光明，光是残酷的，他手无寸铁，无chu1遁形；或许是害怕即将到来的命运，一笔一划都已写定，他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他不愿走chu去，不想踏上那条一走到底，不能回tou的路。于是他躺在渐渐枯竭的土地上，决定就以这样原始的形态，飞快地、毫不留恋地结束这一段旅途。

        然而事与愿违。

        他躲避一切外因，却忽略了离自己最近的那gu力量。

        忽略了另一个“他”。

        屈白早记得闻到的第一种味dao，看见的第一抹人影，听见的第一个声音。他在有着秋叶般金红se余晖的傍晚离开产dao，徜徉着近乎辛辣的线香味dao的房间里，穿赭secu布的臃zhong女人用cu大颤抖的手托住了他。她听起来快要哭了，举起他努力向前递去，

        “......怎么办，又是个哥儿......”

        “......解不开、绕着啊......”

        那张青紫的脸一定丑不堪言。那般的丑、那般的荏弱、那般的不被期待不被偏ai不被选择，本该像鱼一样吐泡泡的嘴、像溺shui的人一样挥舞求救的四肢、像所有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新生一样无辜清澈的双yan无一实现，他就是如此倔qiang地不肯承认不肯屈服不肯面对。

        他固执地想要去死。这种固执令他愤怒。他那时就是一个怨气冲天、小小的shenti里蓄积了足以诅咒一百个幸福家庭力量的怨灵。如果拿针在那皱巴巴沾满秽wu的红se肚pi上扎一xia，他保证pen溅chu来的nei脏碎片都散发着邪恶作呕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他察觉到束缚在颈间的索命绳xia痛苦而真实的每一次肺泡的急促收缩都是胜利在望的鼓dian，长不过一盏茶的生命如愿以偿走向消亡。这时shenti的其他gan官会被无限放大——痛的，痛的，痛的......痛到极致的那一刻，他gan受到了快乐，快乐得ma上离开这里，就要回到那永远温nuanchao湿黑暗的dongxue里去——

        一只手握住了他。

        “太太，太太，大哥儿不松手，nu才不敢ying拽......”

        哥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紧到似乎他才是他的另一半肉ti和灵魂。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将其一分为二。

        从那条缠绕在他们彼此颈项间的脐带上传来频次相同的脉搏，他闻到一样的血，看见一样的剪影，听见了自己来到这个人世间的第一声昭告。屈白早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