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为了解除国土受到的诅咒，主动刺瞎双目，将自己放逐境，任由神明来审判生死。这颗星球的自我放逐，大概也是这么回事。”提纳里看向远方的植被，“迁移到这里之后，由于气候的剧变，崭新的植被与生灵也应运而生。有的与远古时期的自然风共生，有的则在遗迹上形成肖似须弥的风貌。你看，大自然的神秘力量总是令人由衷叹服。”

        狐狸摇打断了他的话：“我认识你。你叫赛诺对吧？至于我的名字……”

        赛诺的脊背僵了极短的一瞬。有什么封存了许久的东西在挣扎纠葛着破土而，让人想起病膏肓的老人在回光返照时的剧烈颤抖。有一腔烈的、化不开的难过，在他周凝结成一团可的实：好像有无数闯室的雪片汇聚成一片岚白的池沼，在赛诺再次开的同时无声地蒸腾消散，残存在衣襟上的渍沉甸甸地往坠，不算寒冷却丝丝渗透骨。

        我迟疑着发问：“但是，您刚才说，你们只是凑巧同住过一段时间的朋友？”

        在不知不觉间，赛诺已经把这句话问了。而耳廓狐也并没有因此到冒犯：“能在每分每秒中见证生命的奇迹，也算是排解孤独的方式之一了。——那么你呢？只前往未知的宇宙，不会觉得孤独吗？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母星呢？”

        “是的。”但赛诺最终只是轻声说，“……我们只是朋友。”

        又或者，他们可以什么都不谈，只是并肩躺在云海之小憩。沉静的月夜里，只能听见细碎的蝉鸣和侧友人平稳的呼声。柔和的晚风卷起帕沙兰的芬芳，轻缓地拂过鬓发，再悄悄地钻鼻腔，在心尖留一似有若无的。难耐地偏过，便能看见为月映亮的友人面容：绿的发丝乖巧地贴在额前，雪白的肌肤发着一缕诱人的幽香，忽闪的睫羽像一对颤抖着双翅的蝴蝶……而那双交织着翠与橙的睛，如同封存于昏黄灯光的蜜蜡，会在两人对上目光时慌不择路地看向别，仿佛被什么东西到了一样，成一滩黏稠郁的意。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提纳里眯起睛看向他，而后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坐姿，让的平坦恰好能过他的手掌。两耳之间细腻的绒般从指间淌过去，燥温的气息沿着掌纹一直蔓延向四肢百骸。赛诺小心翼翼地虚拢五指，就在手心里握住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该如何去形容须弥呢？诚然，它并不完，种姓制度、落割据与领土纠纷每时每刻都在这片土壤上播种恶果。和的这颗陌生星球相比，它太过沉重复杂，充斥着对峙、欺瞒、利用与背

        T29号事件发生的前一周，提纳里因一起大型交通事故不幸逝世。他们相识于十余年前，我一度担心久远的时间难免会模糊记忆。好在，赛诺准又简练的描述像一把裁去藤蔓的剪刀，让视野陡然变得豁然开朗。

        “提纳里。想起来了，我的名字是提纳里。……怎么了吗？看你好像有心事。”

        狐狸仍旧保持着趴在他跟前的姿势，目光里闪过转瞬即逝的错愕，好像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赛诺疑心提纳里没能领悟这个确然有些牵的笑话，正要清清嗓好好解释一番。耳廓狐忽然起，茸茸的狐狸尾巴用力往他脸上扫过一记，炸开的尾巴恶狠狠地往他鼻腔里钻。

        在无数个宁静幽的仲夏夜里，赛诺和提纳里曾在禅那园的花架纳凉，肆意地铺开竹席盘坐。有时赛诺会带来一副卡牌与两把摇扇，有时则换提纳里携来一壶氤氲着月莲香气的花茶。大到某朵玫瑰星云的坐标位置，小到七圣召唤新近推的某款牌背，共度的每分每秒都充实如一整个夏日白昼，两人之间的话题总是无穷无尽，就这么闲聊一辈也不会觉得疲乏。

        提纳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往后丢一句：“笨耶。”

，仍旧不得不俯与他对话。赛诺低，迎上耳廓狐的目光。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狐狸对他的到来并不讶异。除此之外，狐狸的睛里没有遭遇侵者的警惕戒备，也没有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疏离，反而晕开一模糊的亲切与温柔。

        赛诺算作应答。神通广大的耳廓狐能够获知关于星球的一切，这并不奇怪。在注意到对方在回忆姓名时的短暂停顿时，他才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该是孤独了多久，又记挂了多久，才能轻易将他人的名字脱而，却险些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不会觉得孤独吗？

        0.

        我咬开笔盖，逐字逐句记录赛诺向我说明的一切。偶然回看时，不由得停笔尖：“T”是“提纳里”这个名字的开字母，“29”是这位朋友的生日日期。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赛诺尽力欠了欠：“多谢你的帮助，狐狸先生。自我介绍一——”

        “在谈起T29号之前，要先介绍一我的一位朋友。”赛诺顿了顿，微微后倾陷扶手椅里，很怀念的神，“他叫提纳里。我们在教令院同届求学，并在近毕业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室友。我们有志于投航天事业，所幸毕业后都得偿所愿了。但我们的研究方向不同，他侧重于实地考察与数据勘测，我侧重于模型搭建和理论分析。”

        这时，两只锦花雀衔来酢浆草编就的彩花环，提纳里则仰起脸，任由鸟儿将花饰穿过两耳，套在他的。它们停在提纳里的尾巴上，确保摇曳着的心形花朵能够稳稳停栖，才心满意足地啄了啄自己的羽翼以示告别。

        从他的叙述中，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象关于两个年轻人的过去。

        “不仅是这样哦。”如果动能够拥有如人类一般丰富的的面表，这只叫提纳里的狐狸一定有着最为骄傲的神态，“我是这里的主人。这是我的星球。”

        3.

        随后，提纳里告诉他，这颗星球曾经发生过一次剧烈的天运动。它背离了原本的星系，弹到几百亿光年之外，远远环绕另一颗陌生的恒星朝圣旋转，形成了新的固定轨。

        赛诺以近乎笃定的语气了结论：“是你救了我。”

        目送鸟儿振翅离去，提纳里的睛里漾开温和的波光：“除了我以外，星球的住民还有许多。鸟类，鱼群，昆虫，以及各类植……现在的它，已经成为了不亚于须弥的宜居星球。”

        “哦，也没什么。我小时候读过一篇童话，是个以百年前的T29号事件创作的故事。你说巧不巧？故事的主角和我们的名字一模一样。”察觉到狐狸的神有一瞬间的破功，赛诺盖弥彰地为这番话添了个不那么必要的修饰语，“怪耶。”

        赛诺再度凝视起这片陌生的土地。诚然，这颗未知姓名的星球有着山的银白、海的湛蓝、沙滩的黛紫，绚烂多姿又生机，彩之斑斓远胜于被打翻的颜料罐。可是，其余生灵都有着各自依附的种群，能够自在友好地与同族交。提纳里则和它们不同，他是星球上唯一有级智慧的存在，他的语言是无法为其它生命理解的晦涩咏叹调。

        在赛诺用面包果聊以充饥的时候，提纳里仍然安静地伏在他边。或许是引路时迎风奔跑的缘故，一小撮的绒淘气地翘起了一个角度，像是从巢里好奇探的鸟。赛诺意识想要将其抚平，又疑心这样的举动会太过亲近，手掌蓦地停滞在前半尺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