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又如何。

        而在飘摇烟雨中耸立的无数佛堂，庇佑不了芸芸众生，许多人便在尘与土中辗转。油灯长明不灭，熏意；他忍不住抬去看那金像，却只窥见眉宇间稠的阴翳。

        但若不是呢。

        “时至今日，苍氏唯有一支正统；其余苍姓皆是旁支孽庶，不足未。”假借清音坊旧友的名义与他在国安寺会面，王谚如是：“可恨那狼野心的谢家，残害皇嗣、朋扇党羽……”

        业海无边，青莲花之上宝冠庄严的地藏王菩萨眉目低垂。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如今渡得了吗？细雨涔涔，云雾氤氲，空旷佛堂一片死寂；雨燕筑巢于悲悯众生的屋檐，声声脆啼。僧人说这是吉祥的鸟，雌雄颉颃、飞则相随，天社日北来。

        黄沙茫茫，孤烟直、远山长；大漠的夜属于凌冽寒风，刀剑般割在脸上，扼煞；即便孤鸿也难以在这外的天辨明方向，只得跟随凄厉朔风歪斜。旌旗肆意舒展，在歌舞升平，柳翠莺啼的都城，它没法得到这样的自由。

        而他那位驰骋疆场、戎半生的父亲若去往酆都地府，面对弥天血海，是会文邹邹说“杀生为护生”诸如此类的话语；还是缄不言，以银枪杀尸山尸海。

        分明皆是为了私而不择手段，当朝太师却犹如上佳玉，端的是正人君派，一副清君侧的纯臣模样。

        平心而论，谢家对他极好：谢迁不遗余力地教导军中事宜，有意让他接人脉；异母手足并没有刁难他，经常嘘寒问；门的继母也知书达理，未曾迁怒，时常逢衣纳鞋。

        锁麟――他忽而忆起婉转连的戏曲。民间在女阁之日，其母会赠与绣有麒麟的锦袋，寓意早生贵、颐安永益。

        在床榻上意乱迷时，金红的眸在究竟在望谁。

        谢谦忽然拉近距离，轻咬着那块小巧的耳垂。他想问苍时：与谢彦休颠鸾倒凤的时候，你唤他什么呢？而后，这位在床榻上极尽缠绵的人轻轻一瞥，阴影里的神态像极了暴毙的先帝，令人心惊胆战。

        若青鸾最尊贵的金枝倾慕谢家表兄，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不失为一桩谈。

        如同临自照。

        如花似玉的长女在变中香消玉殒，被寄予厚望的外孙夭折，他怎能不恨。谢家以从容优雅的姿态采撷了胜利果实，轻易得到他们上求索的事。

        相似的面孔、各异的姿态，这些东西拼拼凑凑，似乎勉能组成另一个人。

        他可以是最得青睐的郎，异母的兄弟亦可为幕之宾。世人对此津津乐的同时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

        国专横跋扈，难王谚便是圣人？

        革裹尸，这将是谢谦赠予的礼――铁甲蒙锈尘，合该是一人泪的悲剧。

        很快，灭快一阵阵冲上脊髓，随着玉山晃动香汗暗濡，谢谦觉着自己被抛上云端、落的漩涡，再没有思量的余力。

        现任皇帝本就不是苍庆之的种。待到长公主与驸诞有着谢家血脉的孩，便会背负“冒充皇室”的罪名被鸠酒或白绫赐死。

        谢谦作为被这臃巨所容纳的一份，站在权力交错铮鸣的中心，目睹华长袍中爬着虱，秀是比恶鬼狰狞百倍的面孔。

        神佛，这个词着实虚伪且可笑。本朝尚佛，若此般想法被得知，至少落个失言之罪。

        花吐，宵不休，神魂仿佛置狂风暴雨中的扁舟，不知要去往何。谦郎，青葱玉手在阔脊背上划几红痕，赤金瞳仁迷离成黄昏。天青蓝长发散落在攒金线绸衣，好似幽深河底不见天日的草。

        为何在一众人里，长公主对他有独钟，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此时拨云见日――仅仅因为他也是“谢郎”，淌着谢家的血。

        况且世人常说天无不是的父母。

        甚至比灞原公最重视的麟儿，立如兰芝树的谢家彦郎更像。

中窥见了憎恶以及……几乎是转瞬即逝的畏惧。源自心的颤抖带动了小臂，他能够清晰地受到对方的度量、顾忌。

        但，在上、为礼法正统的帝王，各怀鬼胎的朝臣倘真信吗。一叩一拜，是在跪自己的贪嗔痴慢疑，填不满的壑。

        是啊，为谢家人又怎会信奉鬼神？

        如松柏绿竹的谢述？鲜衣怒、少年风的谢彦修？

        原来竟是如此！那些贵妇的追捧全因这张与生父肖似的面孔。

        仿佛与西树勾结，将无辜百姓置于异族铁蹄的另有他人。

        那饱深意的一瞥仿佛在说：你该庆幸自己有个好父亲。

        他想放声大笑。

        虎兕相逢已然断送了长女命，深墙又囚住了幺女的青华年；而这竟仍不能使赌徒明悟……想到几年前王仪与谢家闹剧般的订婚，谢谦委实认为他已无可救药。

        被半启芳的朱唇夺走氧气时，他忍不住想:国名正言顺的儿们分别继承了文武，那他又从生父那里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