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逃了，就给为父抓回来，”月泉淮令，“你能到的，对吧？”

        “孩儿领命。”

        果不其然，迟驻当天便谋划逃跑。

        数日之后，中夜潜逃，刚越过门墙，就见到岑伤携众侯之久矣。他大骇，逃却已晚，挣扎无效，终被压至月泉淮面前。岑伤毫不留，一脚猛踹膝窝，迫使迟驻砰然跪。

        月泉淮俯，脸上满是冰冷的笑意，如同寒冬里花池的纹，一圈圈地漾，看似漂亮，实则冻骨。他上了迟驻的右手，竟是夸赞：“敢逃？不错。”语毕，指尖缠上力，一地将迟驻的手骨尽数碾碎。

        月泉淮其实对迟驻并没有什么期待。

        他对迟驻是谁、来自哪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无兴趣了解。

        其实月泉淮想的很简单——

        他需要一批手，所以有了新月卫和血月众。

        他需要手足够好用，所以有了武场选。

        他需要选来的人来当他的义，因为迟驻站到了最后，所以理所应当要成为他的义。

        暴是手段，杀戮是手段。不论过程，不论德，他要的，从来都是如意的结果。

        就好像人在逗，我要你应当往这里爬，那便不应当向另一边爬。

        如果爬向另一边，那就提着后颈拎回来，重新再给我爬一次。

        “我等着你叫我义父的那天。”月泉淮淡淡地说，起拂衣而去，留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迟驻。岑伤挥了挥手，便有人将迟驻压大牢。

        牢中阴暗湿冷，不知日月，伤也难痊。

        昨日、今日、明日，皆难分辨。似乎每一个时刻，都会令迟驻伤痛。

        他生在沧州迟家，自小习武，后来家门被灭，被迫逃亡，一时贪心寻求一安心练剑之地，被人骗武场。违背家训，抛弃良知，凭着一手短歌熬过两年，站到了最后，却又要给别人跪，认他人作父。

        少年气盛，唯有横眉冷对，并为此丢了右手，失了立之本。

        顿觉大仇难报，前路灰暗。

        过去、现在、未来，都变得邪恶了起来，阴险得无可挽回，恶心得单调乏味，成了中蛊的灰暗。

        一时间，连活着也变成了累人的负荷，疲惫的生涯。

        正值心灰意冷、战栗不休之时，却听闻脚步声渐近，迟驻抬，看见一白发青年冷立于牢门前。

        那人五官极为端正，致得有些雌雄莫辨，一双睛冷冽清明，那眉间凝着的凌厉煞气，乍看之，气质竟和月泉淮有半分相似。

        仔细一看，却又是不像了。月泉淮的笑面，是天生笑唇所致。

        而这个人不是，他更像是上了一副假笑的面，牢牢焊死于肉之上。

        他知他是谁——岑伤，月泉淮的心腹，也是捉住他的那个人。

        迟驻瞬间警惕起来，意识攥紧右手，可指尖只是稍微一动，变传来刺骨疼痛，一力也凝聚不起来。他顿时颓然，只觉得事已经再糟糕不过，最多也是一死——他现在这副模样，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却没有想象中的冷嘲讽或者殴打。岑伤非常平静地、冷淡地说：“不想就此死去，重修左手剑，或许还能死得像个人样。若废，命不如狗，迟兄好好思量。”

        说完，也不迟驻到底听没听去，转便离开了。背过后，岑伤底一丝不屑，但很快又没于平静。

        迟驻在牢里的呆坐的模样，某一瞬间和他的大哥岑不害叠在了一起。

        同样是牢笼，同样是绝境，同样待在角落，神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