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是不可能逛的，虽然过去常常附庸风雅地liu连秦楼楚馆，但这几年忙着打仗，加上一心要摘左将军这朵花儿，郭嘉已经很久没去过了。但刘备的话提醒了他，过了没几天，郭嘉便趁一个行人尚少的昼时，拉着大惑不解、牢sao满腹的随从阿夙，前往以前经常关照的兰泽馆。青楼之地白天是很少有什么客人的，甚至没有正式开门，阿夙nie着郭嘉给的锦nang从后门jin去，过了半晌，重又chu来，将换过了nei容wu的锦nang交在郭嘉手里。

        郭嘉当场打开，取chu一张上面写了字的细帛。阿夙随意瞟了一yan，念dao：“jin酒之法，在乎智术……”

        “不许看。”郭嘉踢了他一脚。阿夙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这时街对面兰泽馆的后门又开了，两个男zi抬着一副担架chu来，担架上躺着一个年幼的女zi，shen量jiao小，大概十二三岁模样。郭嘉再细看时，发觉这少女面se青白，yan睛紧闭，颈项有几dao可怖的淤痕，虽然xiongkou还在微微起伏，但看起来最多只有一kou气了。

        青楼里的剧疾重伤向来是不guan治不guan埋的，这些女zi就好像此刻郭嘉手中的细帛，单薄无凭，活着时被任意涂抹，死了也只是一撕两半，随风飘去。郭嘉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但忽地想起刘备始终带着温nuan笑意又总在某chu1置shen事外、审视嘲nong着什么般的yan神。他又踢了踢阿夙：“去，把人买xia来。”

        阿夙皱了皱眉：“主上，那人要死了。您有这种兴趣？”

        郭嘉嫌弃地看了他一yan：“买xia来，找家好医馆救治。如果能活，就送给左将军。如果死了，就花dian钱埋了。”

        “真是钱多烧手。”阿夙嘀咕了一声，向那两个抬着担架的男zi走去。

        这少女便是小曼。

        当天晚上郭嘉在酒肆里看到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捧着痰盂跪在角落，青衫尽污，既窘迫又可怜，酒肆的迎来送往中他像一dao不起yan的风景，甚至无人多看几yan。郭嘉又横cha一脚，向店主打听了一xia，知dao是zuocu活重活的帮工，无父无母，今日偶然给颍川荀氏的贵客奉菜，贵客自小养尊chu1优，生xingai洁，嫌痰盂有味dao，于是漱kou之后将shui直接吐在了少年shen上。这只是贵客无心的举动，店主却以为大妙，ma上命令少年在角落当人肉痰盂。郭嘉又把人买了xia来，令他沐浴更衣后，送到刘备府上。

        这少年便是项真。

        项真一到左将军府，ma上为刘备的风貌气度深深心折。刘备面对小曼这个hou咙受伤、既无法说话又无法jinshi的年轻少女正gan棘手，项真zuo了许多甜汤，又熬粥又熬药，哄着小曼一diandian喝，这才渐渐把人养好了。

        接xia来的一段时间，郭嘉陆续给刘备送了好些人来。他们年岁都不大，有的是讨饭抢不过别人的小乞丐，有的是欠了收成交不上田租的佃hu之zi，有的是被抄家破族的罪臣眷属……一时间，在许都活不xia去的各se人等仿佛都聚集到左将军府来了。到了夜间，大家一起在院zi里烤着火，喝着甜汤，看星星看月亮，谈及shen世生平，那真是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冤，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潸然泪xia，有人痛骂这个荒唐的人世间，直到左将军起shen招呼大家回房睡觉。

        “将军，您说郭祭酒到底想gan1什么？”项真问刘备。

        “他呀，zuo好事。”刘备说。项真一脸不信，他在许都已经混了两年日zi，多少对国家大事有些了解，也听说过司空军师祭酒的风评。

        刘备想了想，又说：“郭祭酒这个人嘛，你不要去猜他的动机，只看他zuo的事结果是好是坏就罢了。”

        “难dao他救几个人，您就真信他是好人？”项真表示疑问。

        “他是好人坏人，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你知dao你自己要zuo什么事便是了。”刘备说，项真dian了diantou。

        nei间传来生疏的抚琴声，和小曼断断续续的yin唱。刘备和项真都安静xia来，侧耳倾听。那琴声平和中正，那yin唱虽然吐字滞涩，音调不准，但在月se中听来也有几分清婉：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这首诗作所表达的居安思危、乐景哀qing之义，郭嘉是不怎么关心的，但见刘备对他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验证了自己这一招确实有些效果，心中着实得意。不过东中郎将程昱、尚书令荀彧、司空西曹掾陈群这三个人一同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立刻“戚戚何所迫”，gan觉自己可能有dian乐极生悲了。

        “你们搞什么？”郭嘉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这话该我们问你。”程昱说。回想起把郭嘉从军帐中揪chu去责骂那天，程中郎那时虽然看起来气急败坏的，但在他个人来说已经算是半开玩笑的程度。此时则不同，一脸严肃神se，看起来要怕人多了，何况他比郭嘉年长二十多岁，一旦端起长者的派tou用训斥后辈zi侄的kou气跟他讲话，郭嘉也只好装聋作哑。

        程昱看了陈群一yan，后者拿chu一张名单，放在郭嘉面前的案上。郭嘉随意地用目光一扫，便伸手折了起来：“gan1什么，陈曹掾要跟靖安司抢活儿？”

        陈群没有被他的嘲笑激怒，没有采取针锋相对的姿态，而是不卑不亢地陈述dao：“xia官想请郭祭酒指教，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救了他们，把他们送到左将军那里。”

        “我zuo什么事好像不需要和陈曹掾解释吧。”郭嘉不耐烦地说。

        三位来客互相交换了yanse，和郭嘉相识最久的荀彧温和地开koudao：“奉孝，别置气。我们都寻思着，也许你是有什么gao明的主意，但实在搞不懂，所以想请你说明一xia，也免得大家耽误了你的计划。你是要用这些人去监视刘玄德的行动吗？”

        不愧是王佐荀彧，这几句话一说，场上气氛顿时大为缓和。郭嘉抬了一xiayanpidao：“你自己觉得呢？”

        荀彧沉yin着dao：“你和刘玄德没有那么深厚的交qing，这样直接送人，似乎太过明目张胆，容易打草惊蛇。但反过来说，就算是司空亲自拨人给他，他也必定提防，你这样大张旗鼓、大摇大摆地送人，可能他反而乱了，猜不透我们想gan1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