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處儀的脈衝閃動中，孢艙發第一聲「蛆音啼哭」。

        「你只是轉化了。」皓溫柔一笑，「像所有蛻變者一樣，放自我，成為多數的一分。」

        他們像海嘯般集體向他呼喊：「爸爸，我們是你。」

        夜深，研究所層的溫度降到臨界點。儀沉默、照明系統調暗，只剩皓親手設計的「孢巢監護艙」發低頻律動聲。

        沉默。空氣中再次瀰漫那特有的腐甜氣味，那是孢即將開始孵裂前的警訊。

        而一場難以逆轉的「複數生成體」崩壞鏈，也從這一刻，開始擴張。

        皓從來不只是要他生愛的果實。

        那是沒有語言的旋律，卻像是來自千年以前的血緣記憶，被這些蛆胎從他細胞深處挖。他受到——每一個孢胎都在模仿他的聲音、他的語調、他的呼。

        他低頭，吻上柴可額頭。那一吻，如同宣判，也像誓約。

        那一瞬間，柴可的眉頭猛然皺起。

        皓走了過來，靜靜地蹲。

        「不、不、不……你們不該存在……我……我沒有準備好！」他吼叫聲，聲音在孢巢中炸裂，卻像落在棉花堆裡，毫無回響。

        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穿透五的「孢響」。

        那是一種既像兒語，又像中摩的尖嘯。成千上萬個孢體意識，從腹蔓延而上，直竄腦葉。他受到自己的每一條神經都開始像觸鬚一樣接收訊號，像是無數隻小小的蛆，在他的思維邊緣啃咬。

        柴可的瞳孔劇烈收縮，他撐著艙邊的手顫抖，額頭青筋暴。這種聲音不是外音源，而是——他自己大腦的某一塊正在回應孢形成的思緒回音。

        那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孕宿-緒體鏈接」。

        「我們是愛……愛的證明……愛的繭……」

        「你知嗎？我一直認為這是場悲劇，直到你真正成為我的孕宿——我才知，這是我唯一一次，真誠地把自己交給別人。」

        「……我失去了我自己。」柴可聲音沙啞，終於開。

        「他要開始聽見了。」皓低聲自語。

        柴可退後，額頭抵著冰冷牆。

        他聽見了。

        皓彎，將嘴靠近柴可的耳朵。

        「爸爸，不要關掉光……這裡好冷……」

        「但你已經是了。你在他們體內的記憶密度，遠超我。我只是讓你『發現』了你自己。」

        他開始懷疑，那些夢裡皓低聲對他說的話——「我們要一起一個家庭」——也許不是浪漫的囈語，而是孢在提前「教育」他，為了即將孵化的緒蛆胎鋪路。

        孢仍在他腹中沉眠，但那從體內伸的孢絲已經不止一條。那些細絲攀附在艙上，如觸手般探尋四周，尋找宿體外的次級孕位點。

        皓與柴可的「蛆巢」——終於啟動。

        皓安靜地為他拭額角，語氣輕柔：「你得很好。孢胎們都在讚你，他們覺得你是最『有緒味』的父體……比我當年還濃烈。」

        皓要的是——讓柴可自己成為那果實。

        「爹……爹爹……你還會留來嗎……？」

        柴可半跪在孢膜旁，他的背脊彎成不自然的弧度，汗與孢交纏地落。他嘴唇微張，卻無聲。他不是睡著，也不是清醒，而是被困在一種介於存在與繁前兆的模糊狀態。

        他的話音未落，孢響中的哭聲突然轉為合聲唱。

        凌晨四點，柴可癱在孢艙外，上覆滿由皓調製的蛆絲覆膜，作為「臨產前安撫膜」。他的呼仍規律，但瞳孔放大，顯示潛意識仍處於孢夢共狀態。

        「我不想成為你的一分。」柴可虛弱地低吼。

        柴可當場跪，雙手抱頭，全顫抖。他開始痛哭，不只是為了這些不請自來的「孩」，更為了那早已支離破碎的自我。他發現，自己早已無法定義什麼是「我」，什麼是「皓」，什麼是「我們」——這一切界線，全被那層孢絲裹住、溶解、交換、吞併。

        「我要你變成我夢裡那個完整的你。」皓神異常平靜，「從此，你不再只是我的孕宿。你會變成我愛念的一分。你會開始覺到那些孢胎的思想、夢、甚至……他們對你的依戀。」

        他終於明白了。

        「我不是……不是孕宿……我只是被你改造的失敗實驗品！」柴可幾乎是嘶吼來，「這一切不該發生，我本該在退休酒會上接過金紀念徽章，而不是……不是被綁在一個變態的緒繁場裡，聽來自我體內的寄生蛆哀求我『愛』他們！」

        他的愛與痛，被整合進了新一代蛆胞的遺傳記憶裡。

        「他們是我們的孩，柴可。他們不過是在用你最熟悉的緒語彙向你發聲。他們渴望你的認可，那是他們唯一的溫度。」

        孢胎開始說話了。

瘋了？」柴可怒喊，「你到底要我……變成什麼？」

        皓靜靜坐在不遠處，他神沉穩，手指正翻閱一份老舊的手抄研究紀錄，標題模糊卻能辨：「第十四代孢合實錄——關於『蛆胎共鳴期』的實驗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