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的么？”他也问。

        若说是铁打的心，偏偏生了那样功力散尽负重伤之时都不忘叮嘱疏散榭女，防备官差欺侮的孩儿；可是肉的心肝，又怎么舍得将亲生骨肉折辱至此？

        他们是尘埃里长成的草芥，不明白九重山巅的风，是怎么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冻结成一尊尊冷的石像。这些石像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作世。倨傲又麻木地看着无数丽而脆弱的人、事、以卵击石，然后赐予它们灭亡。

        他们都是被狠狠刺伤过的人，那些梦幻的泡影，那些夭折的天，如果说它们有在世上留哪怕一痕迹，不过就是午夜梦回的泪满面，抑或一声叹息。

        如果说这坏到极致的人间还有一线希望，光想，便在于那个相顾无言的夜晚，并不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温泉里的那株兰花日渐枯槁，随侍候的钟离也染上肺病后，雍京派去盯着的人便纷纷蒙上了鼻，莲香燃烧的烟熏得人睁不开，再后来连殿门也不敢。太医回禀至多还有三月时光，雍王拿到奏折时默然了很久，没有人知他想了些什么。温泉落锁的第二个月，偏门里走一队轮值换岗的仆役，其中一个走十几里地，确认四无人，便上了安渔山脚一架等候多时的车。

        清风作伴，像慈母柔的手，护着车跑得很快。

        青州惜云，雍州栖梧，冀州皇朝，幽州纯然，甚至还有从不涉六州王室纷争的天人玉氏。这些当世一等一的人，彼此之间也不乏龃龉和较量，很难想象他们会为了同一件事联手，但丰兰息只要站在那里，便是唯一的答案。

        雍京守备敌不过这样的冲击，况且还有凤家在策应，几乎是一即溃。那日正逢雍王丰宇的五十大寿，望着那天青的影从殿外稳稳走来，他竟意识地有些庆幸，但随即便被惊疑、恐惧、厌憎交织的复杂绪填满了心房。

        丰宇是黑丰息了结的最后一条命，却是丰兰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手杀人。丰莒目睹了这场旖旎的谢幕，走过地狱门，踏上灵山，极端的惊惧后他拊掌大笑，他说丰兰息，在你必将百代芳的光辉人生中，这将是你唯一的污。

        “是吗？”丰兰息寒光熠熠的窄银刀，拭去颊侧溅上的与他滴骨相溶的血，淡淡：“早在我十四岁时，他便已经在一片素绢上落笔了。”

        “然后呢？”晚香急切地问，“然后还有什么我不知的故事？”

        “然后……就如你所见。”光掩一笑，“丰兰息继任雍王，广揽人才，将朝中大换血了一番，又有吏凤尚书弹压，渐渐地便再无人敢提他不忠不孝的罪过。”

        淳禧帝驾崩，景炎帝庸弱，皇朝迎娶了华纯然，青王倒是念着少年偕游江湖的分，一直襄助丰兰息。冀幽和雍青两支联军在祈云王域边缘，东旦渡狭路相逢，大战一即发，生灵行将涂炭之际，雍军遣使到敌营之中，是雍王替惜枫姑娘问候冀王一向可好。

        太阿时隔十数年又一次发嗡然长鸣，皇朝沉良久，展颜一笑，次日便向雍王递了降书，愿为驱驰。

        所以才有今日，妹执手闲话往事，院里风竹推着长安，细细修剪一丛丛银边贡兰的安宁。这银边大贡开在八月中，正是一幅花好月圆的吉祥景儿。

        长安轻抚过那一朵朵素心仙葩，清雅醇正的香气与飘逸优的叶姿十分相称，却也有一花盛开，百花黯然的气魄。一修直的杆上，绿枝由不同的桠杈延伸向各异的方向，总归会在终开一朵殊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