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狐狸在榻上坐起，悠然自得玩着自己的发梢，轻描淡写：“小兄弟不必这般着急，是你梦里总在念叨，我才得以知晓。”

        “莫不是心上人的芳名？”

        又他，语气难掩戏谑：“到我了，劳驾。”

        修久容自觉窥见天机一角，颇为自得，思绪一停，倦意便悄然袭来。那兰香不知是不是有安神的奇效，他打了个小小哈欠，给病人又掖了掖被角，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黑丰息微微一愣，笑得更：“是了，男即便将知天命，这般也属正常。为了答谢小兄弟照顾在整夜，送你一个过来人的提醒，堵不如疏，总憋着，恐怕对有碍。”

        天仙脸上还有疲，中却笑意盎然，伸纤长玉指，他枕边鹤冠，嗓音柔和微哑：“天霜门，多谢。”

        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这副顽劣作态，除了那张脸，和天仙真是风不相及，分明是只作人成的黑狐仙——专勾过路书生魂魄那种。

        万般如，半无可依。江挤压着，熟悉的窒息让他畏惧、僵，只能睁睁看着天光越来越远。

        修久容打定主意在师来之前装聋作哑，黑丰息脾气倒好，自顾自说着话：“我也不是跟谁都这般好——再送你一个过来人的建议吧，认定之人，当尽早表明心迹。世事无常，聚散姻缘难料，能抓在手里的，就别放开了。”

        看试手，补天裂。

        那便是了，听说许多花木都是雌雄共，兴许黑丰息便是只兰花托生的灵，兰生榭清泉涧，修成人又创建了隐泉榭，一切就都串起来了。时世之乱，人不似人，怪化形行走人间，好像也算不上多奇怪。

        修久容大窘，匆匆翻床，拣了个蒲团打坐调息。后传来闷闷笑声，扰得他心绪不宁。他回，既羞又恼：“还请莫要取笑，公不也是这般年纪过来的？”

        就在他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宿命低之时，耳畔又响起环佩玎珰之声。他不知自己到底是怎样死里逃生的，正如他不知愿力是否真能打破阴阳之隔，让他握住至柔又至刚的那一只手。总归，那片浮木，又将他托回了人间。

        我要走的路还未走完，我要结的缘还未结全，我发的宏愿还未亲手兑现，故而天公应允，我命不该绝。

        只是楼船倾覆之际，他仰面倒砭骨江中，举目尽是残骸，仿佛不周山崩，四极倾折。沉好像没有尽，和幼年那一次何其相似，不过是视野里多了几个徒劳挣扎的同命人。

命猫妖、南海鲛人，怀中人哪个都像，又哪个都不全像。

        他照顾病人睡得晚了，早醒人还混沌着，迷迷瞪瞪一伸手，摸到的竟不是他的双鹤银发冠，而是个人形。嚇得三魂七魄带着昨夜记忆嗖地归位，修久容睁开，俊无俦的一张脸贴得极近，逆着回纹窗棂透来的晨曦，三千青丝熠熠生辉，天仙凡不外乎是。

        鸟儿啁啾，潜黑甜梦乡叼走了瞌睡虫。修久容练功勤勉，每日晨起都有定时，要比同门提前半个多时辰，今早也不例外。

        修久容不善与人争辩，权当自己是个聋，将心法运转一个小周天，腹的燥渐渐冷却，他缓缓吐息，却又听后问：“琅华是谁？”

        鼻端突然漾起幽幽兰馨，浅淡却不容忽视。他低细嗅，确认是从黑丰息上散发来的。师由于才江湖时的一些经历，格外看话本，他好奇之也跟着翻过几页，记得上面写绝代佳人不但生得沉鱼落雁，更是遍生香，他当初还笑文人胡诌，今日方知不假。

        这话说得，像是个场老手。修久容心中自有千千结，转过来想再听些赐教，却见黑丰息满脸无辜：“这般看着我作甚么？我也没真正陈过，教不了你更多。”

        刚刚平静来的心绪又起波澜，修久容回沉脸：“公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