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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旖晚的脑海中,关于生父的记忆不多却深。他四岁那年,那个姓孔的男人与母亲大吵一架后摔门而chu,此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他至今记得那晚孔嘉儒把母亲打得很惨,巴掌一个接着一个往她脸上扇,锅碗瓢盆砸在地上发chu刺耳的碎裂声。他被吓傻了,他赶忙给小姨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小姨来了,护在了他们母zishen前,姓孔的狠狠在地上啐了一kou,骂着娘走了。
怔怔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孟蝶祎怅然若失地坐在地上,默默liu泪了好一会儿,才抹了一把嘴角渗chu的血,自言自语地挤chu一句话:“囝囝真是你的孩zi,鉴定都zuo了呀……”那时候孟旖晚并不理解姓孔的kou中所说的“婊zi”“破鞋”是什么意思,他只知dao这些词非常难听,因为它们会让孟蝶祎liu泪。
“妈妈,这些给你。”
那天吵架孔嘉儒毁了孟蝶祎很珍贵的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相片,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邓丽君的磁带盒里。只要孔嘉儒不在家,她就会把那相片拿chu来偷偷地看,嘴角还会扬起淡淡的笑。看着那照片的妈妈笑起来就像个jiao俏的小女孩。可不知怎的,相片却被姓孔的翻了chu来,孟旖晚记得那男人把相片撕得粉碎,目眦尽裂,仿佛要把相片中人生吞活剥了去。那些碎片被孟旖晚一片片又拾起来,他双手捧着碎片中的人给母亲看,可是她只是瞥了一yan,便轻声说:“扔了吧,囝囝饿了吧,我去zuo饭。”他一xia有dian不知所措,这时小姨在旁边哂笑一声:“你妈要你扔了你就扔了呗,破纸片zi有什么好留的。”
当天晚上,孟旖晚却偷偷将那碎纸留了xia来,他偷偷用胶shui将相片重新拼好,又偷偷拿胶布将相片的边缘粘牢加固,再偷偷将相片藏jin了自己的铅笔盒里。相片里是个男人,更准确来说是个男孩,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剑眉星目,英俊tingba,是个忍不住要人多看上两yan的漂亮男孩。
不日,孟蝶祎与孔嘉儒离了婚。男人本不想离,可孔家二老也自觉儿zi不成qi,一把烂泥扶不上墙,丢不起这脸。二老一句好话都不给他说,心全向着儿媳妇使,恨不能将这败家zi儿扫地chu门,不叫他再祸害小孟这么好的女人。离婚后,孟蝶祎要儿zi随自己姓孟,芝贻笑着说:“不如把名也给改了吧,慈恩这名是老太太取的,她自己整天盘个破珠zi就算了,还让咱们小辈随她吃斋念佛。慈恩,慈恩,一听就耳genziruan,心更ruan,背着这名字这孩zi迟早要吃亏。”
离开了姓孔的,孟旖晚与母亲的日zi好过多了,那男人也没再来sao扰过他们母zi二人。可好日zi还没过多久,孟蝶祎就病倒了。母亲去世那天,小姨中午就去学校接了他,一路踩着自行车赶到了医院。小姨哽咽着对他说:“你妈不行了。”他不理解,妈妈说她只是生病了很快就能回家,怎么就突然不行了。为了让孟蝶祎开心,孟旖晚从铅笔盒里拿chu了那张相片,他趴在她床tou,将相片saijin她手里,笑着问她:“妈妈,这个我一直帮你收着呢,你开不开心?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手里握着那张老相片,孟蝶祎是笑着走的。
初chun,上海通往北京的特快列车上,何思君在颠簸的路途中闭目养神,这次他只买到了两张ying卧,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一路上孟旖晚侧着脸,脑袋倚着车窗,静静地看那些向后奔跑的山川河liu、草木芳菲。窗外的风景看腻了,脖zi也酸了,他便偷偷把目光落在何思君的脸上,他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何老师是个好看的男人,双眉ru鬓,鼻梁gaoting,唇薄而匀称。何老师也很会穿衣服,黑se呢zi风衣pei修shen的西ku和尖toupi鞋,时髦又得ti,凑近还能闻见男人shen上有gu淡淡的香味。他忍不住把何思君从tou到脚多看了好几yan,他盯着这男人左手的断指看了好久。
这一觉何思君睡得不安稳,思念多年的故人在混沌的梦里与他纠缠,他在一阵心悸中醒来,梦里的画面已经模糊不清,天也蒙蒙亮了。shen边的人匆忙动了一xia,他扭tou一看,孟旖晚的神se有dian慌张,似乎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
“怎么了,小晚。”
“没什么,何……何老师,你醒了。”
何思君看了yan手表:“还有两个小时到北京站,咱们还可以眯会儿。”
孟旖晚轻轻应了一声,他学着何思君的样zi仰tou靠在椅背上,闭上yan,心却tiao得更快了,他手中的相片被掌心的汗浸得又湿又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