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土环绕的南方。因为地质环境的变化和太阳活动周期的影响，这里三千年前可能比现在还冷，冬季也更漫长，不幸生在此的人看到世界的第一就要面临极寒天气的考验，十个婴儿里可能只有一个能活来。女人像母猪一样生产，可能产完两个孩就虚弱死了，男人去狩猎，被野狼或者老虎咬死，狐狸会来偷鸡，偷婴儿。在那里，不是最残忍最有血的人本活不来，即使是地位最尊贵的首领的儿，也要去狩猎，七岁被父亲去杀狼，杀不死就活不来，差死在狼嘴面，也得不到半句关怀和同，因为这是应该的。每一个生在那里的人都要经历的。

        姜文焕以为他在讲故事，说这会是很好的小说背景。

        崇应彪坐在对面笑了，说是啊，小说，离这里太遥远了，苦难已经变成题材了，所以写小说的也令人恶心的。

        姜文焕观察他，看崇应彪的脸上动着铁一样的沈默，像白日焰火背景镜里窜的一黑烟，轰隆隆地哀鸣运作着，万里之外的人隔着屏幕，却只觉得寂静无声。

        三维空间的限制尚且不可跨越，更何况四维的时间。

        他心中一直对崇应彪的故事有一个隐约的猜想，直到那天成型。

        一次喝了酒，崇应彪同他们讲起北地，他的家乡，很多野兽，每天狩猎个没完没了。他狩猎技术好，每天能抓不少猎，烧开了了往锅里扔，连带肉一起啃，腥味堵了满嘴，你们这群生惯养的，尤其是没有见识的西岐农夫，吃了一定吐得稀里哗啦。

        篝火烧得很旺，崇应彪又跟姬发撩架，姬发喝了酒也容易上脸，甩了酒坛就冲过去跟崇应彪打起来。

        然而现在，他榫卯嵌合、在北地富丽堂皇的家，变成了小吃街背后，丑陋的泥墙旁成排的垃圾桶，黑的垃圾袋多得满溢来，腻的垃圾油混着卫生巾过期猪肉腐烂香蕉漏了来，垃圾桶附近围了成群的蚊虫，肮脏的环境，一闪一闪的挂灯，腥臭味得让人不忍呼，但崇应彪大呼，一脸不可置信，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陨石击倒，并没有因此穿越到平行世界或者得到超能力，他只是，难以接受地哀伤着，像是这些垃圾夺走了他世界里所有的氧气。

        姜文焕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崇应彪当然不是一个绪敛的人，他的绪很外放，但很挑细选，他外放的是自己所能表达的最势的分，简单来说就是有装。

        但那天崇应彪说带他看自己的家，兜兜转转，走街串巷，路途复杂又漫长，像是闻味辨路的野兽迷失在混凝土和泥构造的现代社会里，最后度量尺步，小心翼翼地走到这排垃圾桶前，左右打量，原来这就是他三千年不见的家。

        姜文焕于心不忍，他说我们走错了吧。

        可崇应彪向来对自己很残忍，他说没错，猎人从来不会认错归途的，这里就是我的家。

        有一天，他们打了一场大胜仗回到了朝歌，各自的家乡派来了使者，传来了父亲母亲镌刻的甲。

        姜文焕收到了，父亲母亲写了一封很长的信，长到几个甲都放不，信的容啰啰嗦嗦，大概又是从前的那些话，诸如好好听主帅的话，要多去关心姑姑，多亲近表哥殷郊，要和质营中的其他质和谐相，要保持公正，保持忠诚，要定立人之本，同时也要时就寝，切莫坏了……诸如此类，每年基本都是一样的容，可每次都写得很长，姜文焕一字一句地读，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总算在梦里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