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他再倒酒的手：“你醉了。”

☆、肆・黄粱

“你们这些个中原人当真无趣，漠北可是无论男女皆以烈酒为生。”石秋风接过酒盏，仰往嘴里猛灌，“过去我师父常说，烈酒行必有烈人。”

“好。”我答。

他背上那把三弦琴像是把剑，直刺天空。

他笑了：“保重，雁九。”

石秋风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目光明亮似淬了雪。

三琴弦绷得笔直，蒙琴鼓的蛇光陈旧，是把用了多年的三弦琴。我想起大雁塔里那把丢在墙角崭新的断琴，久已蒙尘。

“是你师父的？”我问。

“莽夫。”

一个单枪匹闯关山的莽夫。

我抬看他，他立在船舷上，颀长形随浮浮沉沉，不辨悲喜：“你还要来长安？”

“……只有一回。”给老刻碑时。

“雁九，我有十年没喝过烈酒了吧。”薛无衣手执酒盏，仰望天，目光迷离清浅，“从前我只喝花雕酒，喝一便觉醍醐灌，无烈酒不成活。后来秋池死了，又觉得烈酒了无滋味，纵使喝再烈的酒，醉梦醒来依旧是一场空。秋池死后我喝了十年的青梅酒，自以为清醒度日，如今才知我不过是了一场十年的黄粱梦。困住我的从来都不是酒，而是我自己。”

“我没有。”薛无衣抬看我，月中他的睛清黑明亮，同初见时那个扬言要纵横天的衣少年别无二致，“你知的，我没有醉。”

“不曾。”

石秋风走时，我把从薛无衣赢来的余赌金留给他行路钱，他没有收。

言罢他倏地回过，讶然问：“你怎知不是我的？”

薛无衣没有来送行。我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屋上抚刀饮酒，喝的却不是青梅酒，而是花雕。

“我爹的。”石秋风，“离开漠北时没什么好带的，穷得家徒四，只带了师父的刀和我爹的琴。”

“从不曾？”

“权当你那把被我掰断的梨花木椅的赔金。”他。

“青梅酒。”

“……为何？”

他直直看着我。

“但凡有一回醉酒，便容易上瘾。”我。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只偷掘了三窟的狡兔：“若我死怀无涯剑，可请你为我刻碑盖棺？”

“青梅酒，烧刀，菊花酒，梨花白。”

上船时石秋风徒然回过，问我：“雁九，你刻碑时可曾心生悲恸过？”

“那我像什么？”

“我从不喝酒。”

三弦琴。

“怎的都是些淡酒……就烧刀吧。”石秋风回坐，又顿住，“薛无衣平日里喝什么酒？”

我看着他倏地明亮的，徒然心生恐慌：“事到如今，你还能什么？十年前你就该知，你杀不了怀无涯，更妄论为苏秋

“你说呢？”他笑得狡黠，“你答不答应？”

“你不像是个会弹三弦的。”我答。

笑罢他问：“你这儿有什么好酒？”

他目失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