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年————————————

        从前有个女人，chu生在湖县周集村，家里有两个jiejie和两个弟弟，闹饥荒的时候最小的弟弟被饿死了。

        后来，她嫁去了附近的穆庄村，生xia第一个女儿的那年，她十八岁。往后她又接连生了两个儿zi和小女儿，可大女儿在五岁那年xia河玩耍的时候被淹死了。

        三十五岁那年，她的丈夫在gan1活的时候被砸瘸了一条tui，之后家里的日zi艰难了很多。

        她和丈夫两个人慢慢把剩xia孩zi拉扯大，后来儿女也都成家了，也有了他们自己的孩zi。

        她和她的丈夫年纪越来越大，走过的人生越来越长，他们知dao了越来越多的故事，自己的还有别人的，他们越来越喜huan给孩zi讲故事，从孙zi到重孙zi……

        丈夫因心衰去世那年，她七十八岁。她独自生活，偶尔会去孩zi们家里居住，直到今年。

        “她叫什么名字？”许穆玖突然问dao。

        “柏素莲。”穆丽梅十分惊讶许穆玖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

        原来太nainai的名字叫柏素莲。

        穆庄村村kou驶ru一辆小轿车，孤零零地在田间绵延坑洼的石zi路上穿梭。

        此时chun节假期还未结束，冬日的太阳半掩在阴云之后，底xia大片麦田的绿苗也被天光笼上了层层灰se。边际的杨树林只剩光秃的树枝，大小不一的坟墓错落于林间。

        驾车的人是许常均，副驾坐着许穆玖，穆丽菁和穆丽梅jie妹则坐在了后排。除此以外，后排还坐着许久没lou面的周兰皓。步rugao三xia学期的许一零在大年初二刚结束的时候就开学了，这阵zi在家忙着省联考，所以并不在车上。

        许穆玖的太nainai，穆家jie妹的nainai，今年八十七岁。前几天的早晨，她回老宅拿东西，在老宅的院zi里摔倒了，tui上骨tou伤得很严重。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表示像她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如果想要动手术治疗是非常困难且痛苦的，最后嘱托家属将她接回家好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许穆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湖县，他没想到xia次来到这里是在今年，他想过再来时或许是在chun节期间，只是他没料到过来的原因并不是来和亲戚庆祝chun节。

        这一车人，并不是来此庆祝节日，而是来赴一个人的死亡。

        谈起太nainai这个人，许穆玖能记得她很喜huan小孩zi，记得自己小时候曾和许一零在她旁边打闹，却已经记不得她到底长什么样zi，他能记得她喜huan给他们讲故事，他能记得她讲过什么故事，却已经记不得讲故事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zi。

        从林城到湖县的一路上，他听母亲和小姨gan慨地叙述、谈论那个老人的一生，听到了一些他没有参与、在那个老人shen上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突然意识到，那个被他称呼为太nainai的人，其实有她自己本来的名字。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问太nainai的名字，又或许他小时候曾经问过，但并未放在心上，所以后来慢慢将她的名字忘却了，连同她的长相和声音。

        他知dao她是自己的太nainai，是和自己有关联的人，可他gan受不到那种关联代表着什么，会带来什么样的qing绪。

        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随着时间越来越淡，有时候他会觉得，她有那么多后代，也许也同样记不得他这个人了。

        在得知她即将死亡的消息的时候，他清楚自己应该为此gan到悲伤，他的确gan到了消极的qing绪，可那似乎并不是对和自己有关的亲人即将逝去的痛苦，而只是对一个生命即将消失的沮丧和失落。

        车行驶了一段路之后，视野里终于chu现了房屋。

        这个村落和许穆玖记忆中似乎差不多，又似乎相差甚远。

        他最能确定的一dian是，它比以前冷清多了。

        路上鲜少有人走路，偶尔才会有一两个老人抱着或牵着小孩zi在路边聊天。

        村里还保留着一些很多年前就废弃的茅草ding土屋，几只野鸭在其中行走自如。

        有一些曾经住着人的红砖小屋，如今也空空dangdang，某一面墙上不均匀地涂着shui泥，墙面上被油烟和灰尘裹挟的小玻璃窗裂成了碎片，屋ding烟囱熏黑表pixia掺杂着的砂砾隐隐闪着光。

        还有稍微大些的带院zi的老宅，有的大门紧闭，有的半敞开，只留一条狗在外看门。

        明明还是chun节期间，可那些门上的chun联似乎都很久没有换过新的了，几乎褪se成全白的破纸条一端像补丁一般仍在门上粘着，另一端在寒风里飘飞。用蒙尘形容它们并不合适，它们已经和灰尘rong为一ti。

        这是个失去颜se的世界，是个声音几乎被吞噬殆尽的世界，是个被节日遗忘的世界，被时间风化解离，凄冷得好像存在的唯一用chu1就是随时准备着迎接xia一场葬礼。

        车最后到达了太nainai居住的老宅，停在老宅大门前的空地上。

        前段时间湖县xia了雨，路面结过冰，如今化了冰的土路成了烂泥路。空气里有一gu淡淡的烟味。

        xia了车，许穆玖跟着父母深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