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他哥了，在他哥这，东西最要紧的不是好坏，分的是舍得与不舍得。那羽绒服严庆生自己买不起吗？倒也不是，但要让严庆生花那些钱买这个，他宁愿挨冻一整个冬天。

严庆生只将埋得更低了，他从第一滴泪起就已经足够丢人，全没了当哥哥的样，程越是哄他，他越觉得抬不起来。

程也没哄过人，二十年来他自己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师父不哄他，边来来去去的什么张叔李叔看着他哭还当个乐呵，心好了丢颗糖，这便是哄小孩儿了。因此他哄起他哥来，也只能翻来覆去那几句，甚至连颗糖都没有。

他也没再求，起扶着他哥：“行，等伤好了，哥可要记得让我背啊。”

泪直直地砸在羽绒服上，洇一片椭圆的渍，严庆生泪里瞧见了，手忙脚乱地去，程疾手快，将衣服薅过来扔一边，严庆生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手上也全是湿漉漉的，蹭上去便是雪上加霜。

程抬手在他角上轻轻摁了摁，那儿有些了，他指尖贴上去，跟到了什么机关似的，严庆生一个没撑住，到底是泪来。

严庆生哭腔里无发的委屈他听得来，对他难以言表的谢意他也收的到，但严庆生大约还觉得不够，泪不听使唤，前赴后继地往外涌。

羽绒服很好，特别好，他只拿起来摸着就觉着舒服又和，谢谢两字却怎么都说不。

他鼻一酸，显要哭不哭的模样，转瞬又自觉丢脸丧气，咧开嘴想冲程挤一个笑，于是看起来有些稽。

太轻了。

严庆生还记得他上一次拥有新衣服是什么时候，是母亲查病的前一年，那时候他妈妈尚好，赶着年前不知去哪给他带了件新袄回来，如今那件袄被他洗洗晒晒将近十年，里面棉花全都烂了。

程暗戳戳地想，他跟生哥穿的不是一个码数真是太好了。只要他持，衣服最终必然得现在他哥上，安安稳稳地保他哥过完这个乎乎的年。

“哎，”程没怎么碰见过这种时候，语气不自主地更了些，“怎么还哭了呢？”

他哭得面红耳赤，也可能不是哭的，总之他红着睛和脸颊扬起时，程瞧见他额前刚长了一儿的发也被他抹上泪，沾湿了后乱七八糟地纠成几绺贴在额上。程顺手将它们拨开理顺，哄小孩儿般地一声声：“哥哥乖，不哭了哦。”

此时的严庆生在外人里一定是可怜的。他袖糙糙，破了一圈儿的，上还东一块西一块地白，是没掸净的面粉，脚上的鞋已经一个多月没换过了，若不是

能省去他不少磨缠甚至还可能耍横费的嘴。

严庆生的确心疼。

在程的原计划里，今晚是没有这戏的。他本想着把事儿都解决完了，带着混们在家门等着，就说他们自愿赔罪，不严庆生信与不信，总不至于替他担惊受怕，还劳动他那条本就不经折腾的病。赔完罪，他再趁着生哥神愉快的时候，把家里那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拿来献宝。

谁能料到，在他暗昧昏沉，阴寒湿冷的寒冬里，居然悬起了一轮阳。

如此，他也是打算继续这么将就过去，寒冬再吓人也不过三月，能挨过去，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