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认得那玳瑁扳指，正是先前在众芳楼里，被他驳回去那个。他抬细看，王大公的丰神俊朗，便是隔着帘也一清二楚。只是那王

王瞪他一，又絮絮：

“不识金貂重。”

隔着帘，只见那小厮手中，有玉带扣，宝如意，缂丝蜀锦，雕花香，种种天底稀有的，不稀有的，占了个齐全，却唯独不见王那盒珍珠。玉山暗自讶然，又有几分嘲在怀。他心那王大公原来也是个怕麻烦，没恒心的货；抑或到底惧了人言，不敢在他面前兴风作浪，只缩缩尾的跑了。

“伯飞，你这是关心则乱。”秦澍闻言正了脸，叉着腰和他说：“玉山那样的人，甚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你何苦来？从前你不是最擅这些，怎么如今就魇了似的浑浑噩噩。他看不上钱，就与他寻个不值钱却有钱也买不着的。你是太看重他，反轻贱了自己……”

放这些不提，又过了四五日，到那七月二十八日夜晚。

玉山坐在那台之上，穿一袭灰卷草纹罗袍，镶金蹀躞，拿犀角簪绾了发，背后垂两银丝发带。这通打扮，清雅间透华贵庄重，不似寻常乐伎般争那鲜红绿。百花灯的光芒，穿过竹帘，斜斜照在他脸上，在他清秀眉留斑驳的细影。他略一低，额前碎发便垂落来，衬得他那眸潋滟如，双唇温如玉。

“你快来看看，拣一样合适的。那琵琶伎忒难伺候，成天妖妖调调，不知存的甚么心思。”

如此一想，便又忽失落起来，暗想自己锦园台，京中魁首，旁人追逐不及，他倒竟敢甩开手，别过脸去。这满捧赞誉，火树银花，却到底是人心如纸，轻薄寒凉。既不可听，更不可信，又遑论那相知相交。

捧缠的小厮又鱼贯而，站在台前，将那些金碧辉煌，绫罗锦绣的珍宝一一展过，声唱报来。那琵琶伎本是从不会看台前的，今日却缓缓垂了眸。只因那王大公轻薄佻达，又海夸东珠一事，便不禁让人存心看那闹，挑那刺。

他这话倒醒了王。于是自那日以后，那王大公成天混迹在曲江池边，早晚归。锦园也仅去个脸，送颗珠，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盘。

锦园的繁华依旧如故，仿佛不知疲倦的笑，银铃般萦绕在红尘如海。

此时一曲完毕，那琵琶伎便沉默片刻，接过小雀递来的茶碗，浅浅抿了一，淡朱唇映着那皎洁白瓷，煞是好看。他又一如既往，将那象牙拨收回怀里，慢慢理了遍袖衣襟，方正坐在台上。玉山隔着帘，将那座中人细细看过一遍，见台灯火微茫，浩瀚如繁星。暗锦园之中，良辰景看厌，竟不知今夕何夕。

玉山一惊，向那院门张望而去，只见一鲜红的人影，分开人群，疾奔向台前。那虾须竹帘伸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拇指上一个玳瑁扳指，指间拈着粒珍珠。

正神之际，却听远远传来一声骏长嘶。

台上，六片虾须竹帘如日烟柳，堆叠摇晃间，现一种深幽朦胧的致。台前一盏华贵的百花灯，垂三尺长的细密苏。苏，是一卷素白帛罗，上书墨五个大字，

他今日弹的是一首霸王卸甲，言那西楚霸王垓决战之事，象牙拨上的金玉闪烁间，泛起一戚戚然悲壮苍凉，如那西风卷大漠，如那霜月照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