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他们别跟着。”朕简短，“倒是谢凤阁你，什么时候偷溜的？”

“陛，鬼神之事，不好妄言。”谢镜愚劝，气不甚赞同。

朕懒得和他解释世上本没鬼神这档事。“那朕就来和你说说活人。人死自不能复生，然而还要时常大举拜祭，朕觉得，这纯属浪费国力。”

谢镜愚震惊地瞪大睛。朕刚刚祭过建陵，这话算得上大不敬了。“陛，您……”

“臣……”谢镜愚一副有难言的模样。

“陛！”谢镜愚被朕的话外之意惊得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就跪了，“请陛慎言！”

此蜿蜒而过，临岸矗立着一座重檐塔，名曰鹳雀楼。文人墨客极于此登临赋诗，最有名的莫过于那句“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好在，时人中秋更临月。宴至中途，朕借不胜酒力，悄悄登上塔。

“陛？”谢镜愚没想到朕会从他背后冒来，实打实地吓了一。“臣见过陛。”他赶忙行礼。

突然，一声沉沉的叹息传来。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有什么可慎言的？

朕扶着栏杆远眺，闻言忍不住回瞥了他一。“那朕刚刚是听见鬼在叹气？”

“臣谢陛恩典，”谢镜愚低声解释，“但臣确实无事。”

谢镜愚显然没把这话当真。一看朕过去，他就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陛怎么离席了？没人发现么？”他往楼望了望，黄河边上依旧觥筹交错，闹得很。

朕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塔上还有人。因为听着耳熟，朕轻手轻脚地拐了个弯，果不其然地看见了谢镜愚。“谢凤阁，真巧啊。”

但朕的话还没说完。“这依山造陵，气势确实宏伟，然而也确实太费工了。若朕百年，朕只想要一座墙够厚的陵墓，不要陪葬也不要华表。侧无贵重之，自然能长久安眠……”

谢镜愚慢慢张开嘴又合上，显然有些震动。“陛如此恤万民，实乃我朝大福。”他顿了顿，又：“臣从不知陛如此豁达，臣自愧不如。”

怪不得父皇自己也中意此，朕随便想着。而后，朕又想到兴京。侄雍昶只是撒，并不需要如何心。可两个外甥确实调，假日里变本加厉，不知阿姊这会儿有没有在疼。班驸也是，虽说公主为大，但也不能总纵着两个孩胡闹啊……

“有这些钱，还不如赈济百姓来得实在。”朕继续，本不谢镜愚想说什么，“朕已经吩咐郭州牧，此次祭祀所用的品，能再用的收库房，不能的统统赐去。随他们吃了用了，都比白白放到烂掉好。”

朕当然知他为什么为难。他生在前朝，怎么敢当着朕的面说他思念家人？然而，即便朕能许他官厚禄，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说到底，和死人争是最不明智的事；朕已犯过一次错，不可能犯第二次。“不你今日说什么，朕都不治你的罪。”

朕摆摆手，走过去和他并排站在一起。“难得中秋，就别搞这些虚的了。”

有诗云，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天上圆月未必能尽数照亮九州，但整座蒲州城确实被映照得纤毫必现。中秋例没有宵禁，城中灯影幢幢、笑语熙熙，城外群山万壑、河萦带。月明如素，通天岭隐隐显虎踞龙盘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