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寂寞，顾昀少年时并没有很深的，那时他是玄铁三的安定侯，纵有千般委屈万般愤慨，一壶酒去，隔日就能重新意气风发地爬起来忘个净。而今他年纪渐长，思虑渐重，却发现早年的潇洒已经不知何时被消磨去了不少，尤其最近一段时日，他觉得自己格外容易疲惫，人上累，心里也往往跟着没滋味起来。

顾昀：“长庚，我真没力气再去把一个……别的什么人放在心上了。”

长庚：“你路上怎么样？”

并没有。

他大得有虚假，让人总有种不踏实的觉，怀疑哪天他就会像大的皇城九门一样，突然就塌了。

长庚一震。

顾昀好像被打开了一禁闭已久的闸门，那四个字一，后面的话就顺畅起来：“要是这一趟你真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但唯独没有再一个人的力气了。

他拉过一条摊在一边的薄毯搭在长庚上，叹：“躺好，腰都直不起来，还想那事，你有没有正经的？”

长庚何其会察言观，一瞬间觉到了他要说什么，瞳孔难以抑制地微微一缩，又慌张又期待地看着顾昀。

顾昀还有平定南北的力气，还有山河未定死不瞑目的力气，还有夙夜不眠跟钟老将军死磕争吵江北军编制的力气。

顾昀大概一辈没说过这么艰难的话，差临阵退缩。

顾昀：“……心急如焚。”

和别人说自己的受――倒不为别的，他觉得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就好像随时掀开衣服给别人看自己的肉一样，十分不雅，人家也不见得看，不合时宜，这与为人不快没关系，纯粹是家教所至，白日里一众人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大喝酒，没什么不同，到酩酊大醉时才能显区别――有人会肆意大哭大闹，有人最多不过击箸而歌。

长庚大气也不敢地看着他。

顾昀脸上的疲惫和落寞一闪而过，不过眨就被他收了起来，轻轻地把长庚放好。

长庚愣愣地看着他。

官场上人往来，免不了互相捧，到顾帅上，大抵都是一句“鞠躬尽瘁，大公无私”。但其实顾昀并不是纯粹的大公无私，只是细想起来，他实在没有什么好“私”的。

长庚一把握住他的手，顾昀的手永远也和不起来，永远像刚从割

如果不是还有个时而算无遗策、时而疯疯癫癫的雁王让他牵挂心，那活着未免也太没意思了。

不合时宜的话在顾昀尖了几回，浮上来又沉去，终于，他略带尝试似的开：“我从京城赶过来的路上……”

当年江南军全军覆没，玄铁营折损过半，而顾昀才匆匆被李丰从大牢里放来的时候，曾经说过“心急如焚”四个字吗？

这些年来，顾昀边除了沈易这么一个生死的朋友，好像也就只剩一个地大人稀的侯府，一挤来的心血全都安放在了这个当年先帝交到他手上的多虑的少年上。

顾昀好像永远笃定，永远不慌张，如果慌张了，那多半也是他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