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起，她就不曾仔细看过周默存的面容。

那双似能悉一切，时时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曾是她幼年时梦魇中最大的障。

被选中小天的伴读时,她不过六七岁大,自幼便知晓自己与别家儿郎有很大的不同，只是年幼还未能个分明。后难与祖父见面,是以唯一的法，就是苦苦守着这个让自己与众不同的秘密,小心翼翼在空中讨生活。

而唯一不对他们带着君君臣臣假面的，是日日冷着脸孔，领太傅衔掌小天一切事务的首辅周默存。

刘拂阖眸，一模糊的人影从前过。

除此之外，她还得为了圣上，为了忠信侯府，为了自己，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地严防死守，以免周默存发现她的女儿，破坏了无数人苦心孤诣多年而心署的计划。

紧紧交握的手上传来的力量，让刘拂的思绪从记忆中回笼。

她当年就是在这样的心，与圣上暗度陈仓，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如何从他手中抢回天应有的、至无上的权威。

可刘拂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周默存六十七岁前是个什么样。

周默存其人，如刀锋，不通转圜，其势不可摧，却也印证了“过刚易折”之言。

素日里衣冠整齐，从不曾有过一丝褶皱的周相爷，在那日着一囚衣，跪在她的面前，跪在天牢肮脏的地上。

还有铁血冷酷的手腕。

所有心事都在转瞬之间一闪而过，快到被当面呛声的青年还未来得及回话。

甚至能想起那个满阴霾的老人，是如何在朝会之上，赤红着睛追回圣上特设镇西将军的圣旨。

即便陷囹圄多时，午时将死的命运也未曾压垮过周默存的脊背。

一杯鸠酒，是少年帝王给曾经的帝师最后的面。

还有……还有他在自己面前，驳回圣上追封祖父的旨意时的神态。

她对周默存面容唯一的记忆，是在他六十七岁的生辰那日。

也能想起周相爷是怎样在满朝文武的反对，将救济灾民的粮草全拨至西北军营；

女太监们畏惧祖父名望，伺候起来从不敢懈怠,贴之事她闹闹脾气将人全推开,几次之后也就再无人敢近。

而文武教习师父对她虽然严格,实际上算不得苛刻,但却不似民间真正的老师与学生般，有着如父如的意。先生们一堂课完，就告退走人，不论是她还是圣上,都从未受过父辈的亲近与教导。

她能想起周默存是如何攥着圣上的手腕，迫少年天亲手在决少师的圣旨上，印上帝王之印；

可就是那双替他奉上毒酒的手，在多年后翻开了一从祁国公府抄没的周默存手稿，刘拂这才发现，曾经的一切都与表面所看的不同。

少师本是仁宗

他死在自己手上。

一花白的发一丝不苟地束成髻，即便已至天命之年，脊背依旧直如松柏，从未被年月压垮。

不可否认，对于少年时期的自己来说，周默存就是阻在面前让她永远看不到天际的五指山，无时无刻都带来让人惊悚的震慑。

那时候的刘平明，几乎夜夜不得安眠。

刘拂放空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周行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