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面上也是一松――虽然生死在医之后，但毕竟没有人是想死的，他能得到徐循保证，起码活的希望大了几分。

这个良心不安，还愿意为病人争取几句的人，现在不就正跪在她前吗？别的大夫，也不能说没有医德，起码当时在太后的威胁，为了自己的命是已经不顾病人的了，如今又如何能指望他们为了自己的命去竭力救治皇帝？而且归到底，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们――可不怪他们怪谁？要不是他们只开了中庸的方，太后又如何能恼怒得说那番话来？

现在知了病因，徐循诧异之略减，余的只有无边无际却又没个去的愤怒，虽然已经是以前的事了，但她仍不禁问，“若当日能依先生的方，大哥能有痊愈的希望吗？”

别紧张，她不断地安自己――别是想太多了，这件事也还有许多疑，这十多人如何能够齐心？哪怕只有一个人良心不安……

徐循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只觉得太阳突突地，也和皇帝一样是胀疼了起来。她放弃去追问是非对错，而是直接，“我想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但我倒要问你一句，不说破，指不定还有平安过关的可能，你今日和我说破，又是因为什么呢？”

当日皇后鬼胎发作，几乎必死。是他直接把周太医的疗法完全推翻，方才救了胡皇后一命。却也因此和周太医结仇怨，到今日依然关系微妙。皇帝疟疾发作，在生死跟前，众太医皆用虎狼药，他据理力争，挽狂澜，想必也没少得罪同僚。如今在徐循跟前戳穿此事，等于是把命、富贵交在了徐循手上，稍差一的结果，就可能是革职还乡。但刘太医依然要说，依然要，只因为医生因以医为先，比起命甚至富贵，他最想要的，还是治好病人，不论这病人是皇后还是皇帝，又或者是女宦官，他考虑的事，从未有变。

太医也都没有治罪。毕竟必死之病人家也只能尽力救治，活不活那不是医生说了算的。这一次皇帝痛心痛，太后甚至都没太重视……若是所有诊治医生都是心照不宣早有默契，那，阴死个把病人，又有何难？药毒不分家，为名医者，要不留痕迹地害几条人命，只怕也不算难吧？要不是刘太医把这事和她说穿了，谁能想得到今日之事，和夏天时太后的一句话有直接关系？

刘太医抬起来，朗声，“不怕娘娘笑话，官太医院十二年有余，前二年郁郁不得志，其后也算飞黄腾达，为何？只因官以医为先，置生死为后。――生死皆度外，富贵又何能异？十年后，官亦将以医先！”

“官开了药方，当时自然就是有信心将陛治愈。”刘太医坦白，“但由陛这几个月的小病小痛来看，实在元气亏损已非一日，只是从前未曾表现来。毕竟众医皆是炉火纯青的大家，也不可能开方偏差到如此地步

徐循认识他已有十年，却从未想过刘太医还有这样一面，事实上她更未想到的事，咫尺之间能有这许多风云诡谲，要不是刘太医说破，很有可能大家无知无觉之，皇帝就这么被暗暗医死。一时对刘太医是肃然起敬、佩万分，她凛然，“先生请放心，加官爵不敢说，但只要我还未倒，就一定能保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