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还没坐，却听张心低低地笑起来。

        “父亲，”张芳忽然有些怕，拖着凳凑到张心前，“这次陛果然要动真格的了么？”

        张芳听得心惊胆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您怎能说这样丧气话！您为朝廷劳这么多年，背了多少骂名！若没了您……”

        可冯田被架去那一瞬间，张心就明白了，若论狠心，还当数龙椅上的那位。

        可如今看来，都一样。

        若他觉得自己还有用，自然谁都告不倒；

        “陛手了？”他才去，里张心就语气平静的来了句。

        家亲自过来回话，先往里间瞅了才压低声音：“外来了卫队，把咱家这条街都围了。”

        “树倒猢狲散，这会儿谁还来呢？你也是瞎心。”

        什么百姓，什么朝臣，都只是工。

        在今天之前，他还在赌，赌陛念旧，愿意给他留颜面。

        现在最要紧的，是看清究竟谁是猎人，谁是鹿。

        以前那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陛一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父亲这把年纪，他怎么忍心！

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当真不念旧。”

        “是！”

        “我以前说什么来着？愿赌服输，了这个圈儿……来吧，都来吧……”

        --

        张心忽然打了个哆嗦，觉得有些冷。

        张芳张了张嘴，知瞒不过，只好去他跟前：“也未必是，毕竟嚷来三司会审的名，总得什么给外的刁民看。”

        雷霆雨，皆是君恩，成败得失，只在一念之间。他张心一生风光荣辱，皆是陛所赐，陛既然能给，也就能随时收回。

        张芳压儿听不去，嘟囔半日，越说越气，又见朝这么久了，竟一个来探望的也没有，不由恼火起来，冲外喊：“闭门谢客，若有人来，一概不见！”

        现在回想起来，张心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前炭盆噼啪燃烧，张心上却还盖着一张大虎。

        尚未可知？糊涂！

        这就要禁了么？张芳心一惊，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过了会儿才摆摆手，“你去吧。”

        都说以史为鉴，曾经他看那些前车之鉴，总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一样，会是个例外。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了不少事，可来的钱财，也并非全了私。

        他才要说话，外却有人来传话，当即起去了外间，低声问：“又怎么了？”

        若他厌倦了，都不用谁特意告，随便有个人过来一戳，自己也就倒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一直不想承认，心存侥幸，想自己会不会是例外。

        可就像太阳会东升西落，万花谢花开，哪儿有什么永远？

        “爹！”张芳的声音都带了颤，说不清是怕还是气。

        张芳闻言，用力往桌上拍了一把，“都是些狼心狗肺，以往咱们好的时候，恨不得大半夜在外熬着，什么程门立雪的样。如今略有风草动，就门可罗雀……”

        事的应了声，小跑着去了。

        张心看了他一，非常用力地，从肺腑深吐一气来。

        “快过年啦。”张心半闭着睛叹了句，想了会儿，对儿招招手，“赶明儿你替我上个折，人老啦，不中用了，旧病复发，且在家养几日。若他们有什么要问的，只来。”

        到了这个时候，只怕父亲前脚上了折，后脚陛就准了。

        “你说这话就是不长，”张心拧着眉骂，“为朝廷办事，为陛办事是臣的本分，哪里能说是功劳苦劳？”

        张芳见了，忙将虎往上拉了拉，又把火盆往前挪了挪。

        若没有权力在手，岂不任人宰割？

        张心曾是猎人，也曾以为自己会永远是猎人。

        张心闭上睛眯了会儿。

        可转念一想，他们也在被参奏之列，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况且已经有几个因为证据太过确凿，被捉拿狱，便又惶恐起来。

        张心就看了他一，竟然笑了。

        外间有家养的小戏拉弹唱，声音穿梁过院，飘飘，啥事清幽。

        旁人不说，父亲那几位弟，平时跟自己称兄弟，亲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过来侍奉，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用完了，自然也就该丢了。

        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吧，扎堆儿往上凑什么呢？

        “这么多年了，多大人了，怎么还看不明白？这天没了谁都不要紧，我？我算什么！”

        屋里静得吓人，张芳甚至把呼都努力放缓了，一时间，只能听见外隐约的呼啸的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