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一走，  秀儿的爹娘却又瞬间拉了脸，  戳着秀儿的额骂她。

        这种失控令她恐慌，恐慌且茫然，茫然中又夹杂着淡淡的歉意，对爹娘亲人的愧疚。

        又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都是家里人其实是很疼你的，只是都不容易，你如今熬来，日后挣了钱，千万别忘了提携家里。

        昨儿红果直接跟了她家去，  骗她爹娘说她被抓着偷偷带饭，可能要被辞退了。

        又对红果说笑，不过是几饭罢了，  小姑娘家家的饭量小，一时吃不完，  节省惯了，想着留慢慢吃也是有的，  又辗转托她帮着说好话，千万别丢了活儿云云。

        伤心不要紧，人的成长总是需要付代价的。

        秀儿看着桌上那颗曾经无比渴望的鸡，突然有些作呕。

        然而第二天早起时，  她娘却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对着秀儿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起来，甚至在给弟弟煮鸡时，破天荒多煮了一个。

        当时秀儿还一个劲儿拉红果，  脸涨得通红，  十分羞愧。

        钱……

        但最后，她还是慢吞吞剥了鸡吃了。

        --

        秀儿不想细说，师雁行也没追着问，只暗中嘱咐红果注意她的况。

秀儿来上工时，整个人好像就有不大一样了。

        谁稀罕你们的鸡？！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说明白也明白，说不明白也不明白，中间只隔着一线。

        “啥，  竟有这事儿？这死孩怎么能这么着呢？”

        小掌柜说了，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有，那是锦上添花；没有，丰厚的酬劳完全可以弥补一二！

        县城外有几个村附近特别多桑葚树，每年到了桑葚集中成熟的时节，村民们本摘不完，只能睁睁看着烂在树上，或被鸟雀啄。

        短短一夜之间，秀儿觉得自己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似乎有某种一直以来约定俗成的东西被她亲手打破，一切正沉默而迅速地朝着某个她从未及的方向狂奔。

        挣了钱……

        桑椹开始上市，集中成熟的那段时间稀烂贱，满大街都是。

        接来的日风平浪静，气温急剧升，到了三月底，中午已经了，甚至大太阳夹袄都穿不住。

        师雁行私里问了秀儿，  秀儿沉默半晌，  只憋来一句，“掌柜的，  我以后好好活。”

        于是连着好几天，师家好味推了桑葚味的挞，还有抹了桑葚果酱的光腚鸡糕。

        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人，辛辛苦苦喂鸡喂鸭，凭啥连颗都不能吃？

        油糕的订单不是每天都有，但平均一月来也能有十个八个，用途花样百：生日、婚宴甚至就是单纯想吃了。

        怎么了事，  又全推到我上？

        一旦某天因为某种契机扯断了这线，也就懂了。

        师雁行很喜桑葚，买了几次，结果就了桑葚窝：

        就吃！

        看着他们大老远推车挑担地来了，得满油汗，几层衣裳都被汗浸透，老的少的都对自己赔笑脸，哈腰卑微至极，师雁行实在不忍心拒绝，差不多的都收了。

        这种快意到底是什么，或许秀儿现在还说不清，可她上瘾了。

        活更认真了，偶尔没客人时，似乎在晃神，  不知在想什么。

        她一直是个很和的人，被人骂也不会反驳，只是笑笑，可今天，却有不知从哪儿冒来的无名火，在膛熊熊燃烧，烧得她晕目眩。

        亲嘛，这种没有标准的纯粹验派的虚幻的存在，完全不能用理思维衡量，其实本质上跟一样，都是奢侈品。

        浆果类薄汁多，很难储存，熟了就要赶紧卖，卖不完隔夜就烂。

        可这些负面绪之余，秀儿不可否认地味到前所未有的快意，那是一种如狗脱离了项圈、没了笼一样，能亲手掌握某种东西的快意。

        如今都知城里师家好味什么挞、糕的要用新鲜果熬果酱，便成帮结伙过来推销。

        “不中用的玩意儿，明儿再去上工！给人退了就别回来了。”

        怎么能对爹娘说谎呢？

        秀儿被戳得一个趔趄，委屈得几乎哭来。

        “来，秀儿，吃鸡，娘是疼你的……”

        不是你们说让我把好肉带回家的么？

        确实便宜，反正也不吃亏。

        一连几天，秀儿都没什么不对劲，工作也越来越熟练，甚至比红果更拼，师雁行才彻底放了心。

        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气，几乎想抓起那颗鸡摔到地上。

        结果她娘张一句就把秀儿说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