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玛恩纳松了气，“我会来的。”

        他陷在床里，昏昏沉沉，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渐无。这一晚意料之中地睡得很差，却也意料之外地没有留那些清醒之后还保持在脑海中的噩梦记忆。梦里的片段颠三倒四、支离破碎，各式各样的片段螺旋式地彼此穿。

        天际刚一泛白他就了门。

        托兰了眉，接着说，“十年，一封信都不回，我以为你真的――”

        绀眸里的亮光暗了暗，其实也很常见吧，只是这一面从来都不是给自己看的。

        “你等的时候，我们之间没有承诺。”玛恩纳自顾自地继续说。

漆黑、空空的卧室，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和手表秒针的滴答声，他浑冷汗。这时他往往会悄悄床，为自己倒一杯温，或者洗把脸，偷偷从门里望一平稳呼的玛莉娅。或者......或者翻兄嫂之前寄的，托兰偶尔寄来的，那寥寥几封，字里行间让他安心的信件。有时会困意袭来，又把它们仔细收好，或者放在枕边，再度睡去。有时会怔怔看着它们，恍惚间就到了天明。

        他的骑士老爷总是这样，说话只说一半，还只挑坏的那一半，难懂的那一半。

        玛恩纳在终于见到饶有兴致地仰视着他的托兰的时候，满腹疑问、打了满脑的草稿，忽然全被扔了回收站。这个有着十年工作经验的社畜，仿佛突然丢了自己刻在骨里的本能，忘了要怎么说话。

        “......”

        “呃――你别生气，我――”托兰的目光开始躲闪。

        他昨天也想试试，果然还是学不来，搞得自己也难受。

        “我的玛恩纳老爷，这才一天，您就要受不了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托兰反弓脊背，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盯着神不佳的玛恩纳。“我可是等了您足足十年啊。”

        “如果写我想你，你不会来吧。”

        没说的后半句，但是不要走。

        张了张嘴，还是可以发声音的，可能只是害怕收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吧。

        不一样。

        这不一样吧。

        “好吧。我们承诺过了。”

        托兰觉得自己被堵在椅背和玛恩纳之间，有心虚。确实不一样，他确实有苦衷，而自己......只是在无理取闹。

        “算上昨天，一共十三封信。”除了兜里那封，都安安静静躺在大骑士领某间空卧室床的一个密封很好的小匣里。被摩挲过很多次，却没有皱折或破损，和兜里那张的悲惨命运不一样。

        不如脆去找他算了。但是这个时间八成联系不到赏金猎人在当地的线人吧。

        休息不足限制了玛恩纳的理解与思维能力，他僵地搬了自己仅有的，同甲方交的经验，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想要我补偿...还是歉...”

        熬过那段戒断时期，他再也没有过那种心脏破腔的觉，甚至受不到心脏的存在，无论昼夜。也再也没在梦中遇见那些险恶与绝望，甚至再也不会梦，无论度过庸庸碌碌的一天还是焦烂额的一天。

        他是要相信昨天收手中的一封信，还是要相信那晚搀着酒气的一场吻。

        玛恩纳拍了拍脑袋，依稀能记起压抑窒息的觉，但印象更深刻的是，每当自己跌沉溺其中时，总会想起――那个拥抱。将他拽不愿面对的黑暗的无形之手忽得化成一副臂膀，将他从负面绪中离。一片漆黑中了一层银光，不是将他拖泥潭，而是将他护在之前、臂弯之中。

        “抱―”，声音还没发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我以为我们有过了。”

        “......”

        但是在看见玛恩纳挂着两个不太明显的黑圈走来的时候，心就全好了。

        亲吻、抚摸和拥抱，这些和不一样。

        看着他这副样，托兰突然想给自己一拳。这是在什么，这是自己想要的吗？莫名其妙，先是生对方的气，然后生自己的气，现在又开始觉得委屈。

        托兰终于忍不住笑了声，这么窘迫的骑士老爷可真少见呐。

        激与多巴胺经过了时间沉淀，时至今日，还剩了一些。

        “这不一样。”玛恩纳弯腰，撑着膝盖，平视着托兰的睛。

        “哈？照您这么说，我们现在就有了？哪有什么承诺，我怎么不知？”

        托兰，心很好？不，大概是好坏掺半。

        我以为......我以为，承诺，我们有过了。

        唉，又是抱歉。乐观一，这次的抱歉说了不到一半。

        原来想占有他的不止有卡西米尔，其实还有一些别扭的。

        玛恩纳烦躁地站起，攥紧了拳，将自己摔床褥之间，把信纸留在了桌上。

        偏偏他总是能听懂被咽去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