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她刚才看沈先生的神……你们注意到没？好像很……很专注？”

        来人正是董云芝。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的缎旗袍，乌黑的秀发松松挽在脑后，光洁的额和秀的脖颈。她手中捧着两本线装书，脸上带着恰到好的、文静又略带疏离的微笑，径直走向柜台后的沈墨舟。

        沈墨舟见到她，神如常地，语气温和但保持着师长的距离：“客气。你能看懂就好，这两本书确实需要些耐心。”

        董云芝似乎没有听到这些低语，又或许本不在意。她与沈墨舟简单交谈了几句关于书中某考证的问题，沈墨舟也简洁地解答了。整个过程，两人之间动着一种基于学识的、旁人难以的默契氛围。

        梳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环顾四周，好奇地问：“咦？今天怎么不见吴灼？”

        “是啊，多亏先生指。”董云芝浅浅一笑，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旁边站着的苏静文一行人，微微颔首示意，姿态大方得。

        此言一，苏静文清晰地看到，沈墨舟正准备拿起记账本的手，在空中有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似乎瞬间冻结了一刹，虽然很快便恢复如常，但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深，却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警惕与深沉的忧虑，这与他平日那种包容一切的温和截然不同。

对沈先生……      真是不一般。”

        他沉了半秒，声音依旧平稳：“哦？这倒是……很实用。”他措辞谨慎，避开了“厉害”或“有趣”等可能带有倾向的词，但苏静文捕捉到了他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静文！你看到没？她和沈先生好像很谈得来啊！”

        这时，齐耳短发猛地想起了什么，睛一亮，压低声音：“我想起来了！她就是燕大历史系那个特别有名的董云芝！我听我表哥说过她，她可是燕大历史系公认的材生，学问好，交际广泛！而且……”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羡慕和神秘，“听说她家里虽然没什么人了，但跟好多文化界的名、甚至一些政要的夫人都有来往呢！经常一些很端的文化沙龙。”

        另一个女生也小声附和：“是啊，还书？还特意提到先生的批注，他们好像很熟的样？”

        就在大家叽叽喳喳的时候，泛舟书社的门被推开，一纤细窈窕的影走了来。

        林婉清凑到苏静文耳边，用气声惊叹：“哇…她好漂亮啊！”

        小短发用力：“千真万确！我表哥在报社实习，他说有一次在市长夫人办的赏画会上还见过她呢，谈吐特别风雅，好多人围着她说话。”

        林婉清正兴致地整理着书包，闻言立刻转过，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一小骄傲，仿佛分享的是自己的事：“她呀，最近在学一样特别厉害的新本事呢！叫什么……摩斯码！对，就是电报用的那种，嘀嘀嗒嗒的，听说可难了！是宋公亲自刀教的，她说特别有意思，正学得迷呢！”      她的语气活泼而直接，充满了对新鲜事的好奇和对朋友投新学习的赞赏。

        “哎呀，”小圆脸女生再次脱而，这次语气更加笃定了，“人又漂亮，学问又好，还认识那么多大人…该不会…董师才是沈先生心目中那种…才貌双全的‘红颜知己’吧？”      她说这话时，神意有所指地瞟向

        另一个女生惊讶地捂住嘴：“真的假的？这么厉害？看起来好年轻啊…”

        “沈先生，”她的声音清柔悦耳，“我来还书。上次借的《洛阳伽蓝记校注》和《读史方舆纪要》看完了，真是受益匪浅。尤其是您批注的地方，让我茅顿开。”她将书轻轻放在柜台上，动作优雅。

        苏静文的心猛地一沉。      她太熟悉沈墨舟了，他此刻的反应绝非一位师长听到学生发展寻常新好时应有的态度。那瞬间的锐利和后续的沉重，都指向一个结论：沈墨舟深知此事背后的义，并为此到深深的担忧。

        另一个女生惊讶地张大了嘴：“那不是报务员才学的吗？学这个什么？好稀奇呀！”

        大家正说着，见沈墨舟来了，那个小短发顺对沈墨舟说：“先生，你听说没？吴灼最近没来社里，原来是在用功学摩斯码呢！您听说了吗？”

        书社里原本还在小声议论和翻书的女生们瞬间安静了来，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董云芝引。她上那种混合着书卷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清冷疏离，与她们这些穿着蓝布旗袍的女学生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