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别叫我生厌。”

        隔绝外的浪、聒噪，也将她困在药香缭绕的幽囚。

        书册啪然合上，裴知偏过脸，彻底隔开她在视线外。

        裴知搭在她脉门的手，难以察觉的一顿，旋即再推开，“我不喜旁人替我作主。”

        榻上的人微伏，一手撑案稳住形，帕握在指间，洇开几朵湿红。桃意识想要扶住，刚及裴知一侧臂弯——

        “长公……”她唇一张一合，像日里草叶上徘徊的野蜂，缠缠的。

        “惦记？”帘后那人轻轻一念，像在咀嚼这荒诞不经的二字，“世间惦记之人多了，或真心、或假意，可惜……大多不识分寸，不识轻重。”

        裴知眉紧蹙，方才那恍惚不过瞬息，便被他悉数敛去：“又想说什么？”

        谁知，桃才转回廊，前方立着一影，竟是有人，在外候着她。

        雕花门扉砰然闭合上。

        裴知心觉麻烦，“你这张嘴，倒比熏香茶都会哄人。可惜我向来腻这些。”

        “婢省得。”桃垂首应，心这位长公，真是一面不肯给人留。

        晶帘随风掀动，隐约间，桃觑见有殷红溅落在袍袖上。

        虽在病中，但绝非羸弱之人。

        裴知神陡然转冷，抬起手，指腹钳住她的脉门。腕骨被那凉意钳住，力不大，却充满压迫，挣不得半分。

        裴二公可从未如此对待她。

        思量片刻，桃掀帘抢近两步，“长公……”

        许久无声。

        桃袖摆被褶痕，仍规规矩矩地立着，“婢惦记公这等贵人，自不敢妄动。若有半疏漏，旁人要说婢不识退、轻慢主。到时怕是连装模作样的机会都落不到了。”

        桃求之不得，面上则惶恐，顺势手后退：“婢这就退。公既不喜人近，婢哪敢再逾矩。若真惹了不快，也好叫旁人收了这份闲心。”

        裴知似懒得听她分辩，不再言语。

心里添堵。”说罢，带着一随行人等，仓惶退漱玉轩。

        这时，忽听裴知又开，“为何不退？”

        桃斟酌：“来之前，刘嬷嬷特意嘱咐过，公若有不适，婢须即刻禀报。若公无碍，婢便不多嘴。”

        屋唯余翻书声。

        “谁准你近前？离远些。”他冷冷。

        沉默须臾，悠悠飘来他的嗓音。

        “呵。”一声轻哂，尽讽刺：“既奉命而来，那就别动、也别说。若扰了我清静，惹人烦心，该不该撵？”

        书页翻动声里，忽投来一句：“此清静，容不多余之人。还不自去？”

        分明他一声不吭，谁敢擅自离开？

        话像一细刺，蓄着冷意扎来。

        紧住袖摆，桃端恰到好分的礼数，欠回：“公言之极是，婢怎敢攀扯多余心思。但这惦记二字，若也成罪，倒不知伺候人该如何周全。”

        桃不退反，盈盈行礼：“婢奉命而来，公一句话自然作数。但若是这人一换再换，日后来来去去的，只怕更惹公烦心。”

        桃后退半步，那双杏，如浸在溪涧的黑石，向他投去飞快的一瞥，冷而亮。

        这太极一打去，四两拨千斤，连帘后之人也沉默片刻。

        忽地，桃的耳畔传来一阵自膛深，竭力压的闷咳。

        却被他侧躲过。

        桃应是，阖门退。直到门扉合上，她才吐一闷气。汗贴在上，说不的闷难受，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久立之，闷得厉害，像困在吴郡连绵不歇的梅雨里。帘幕重重，漱玉轩似与世隔绝，她站在阴影，一光都无，心里便在琢磨，得想个法，彻底从这鬼地方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