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脖，打看过去，黄花梨木桌，紫檀屏风扇，闹闹，红红火火，像极一排等待祭祖的大三牲。

        陈玄琮但笑不语。

        那人是文化的一个官，老东西会捞会算，明起来比搞经济的都厉害，最好白吃白拿白占，背后人送外号“老瘪（白）三”。此人在席间侃侃而谈去年包养一位电视台小主持的经验。姑娘年纪轻轻，正儿八经的传媒大学毕业，恋都没谈过几次，陪领导吃了趟饭就被这老狗灌醉上床。第二天醒来，看见白床单上的一抹红，当捂着脸要楼。这人一穿，拿一副慈眉善目，谆谆诱导的老领导派，歉赔偿承诺三件套，前脚把人哄好，门就把捡漏到一个女的喜事当成饭菜宣扬了去。很快，女生有一天在后台闲话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疯了一样要找他讨说法，不然就报警，他被缠了一个星期，也怕她鱼死网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网络发达也发达，网民又最艳新闻，他和那些校教授不一样，公职人员事发就是给对手递把柄给自己绝后路，于是好言好语先把人劝住，见了面，毫无征兆手一套五十万的珠，女生死活不要，他就现场剪了标签非得给人上。结果收还没三天，警察就找上了门，理由是涉嫌敲诈，金额巨大，罪证齐全。可怜姑娘的亲妈，睛哭瞎了，上电视台讨说法，那能讨着什么呀，陈玄琮听说老人家被保安赶来的那天，台里请了本市著名律师，正现场直播“法治讲堂”。

        这样一个烂得生疮脚底脓的老畜生，大圆桌围一圈，兵将到谁，谁都不比他尚。陈玄琮二十的时候，曾经很不屑这种白天貌岸然晚上禽兽不如的生活方式，也私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和他们为伍，沦落成臭不可闻、满肚中的一员。他把这类所谓中老年成功男的形象看作是人格毁灭的象征，和句宁结婚后，更是自律自觉自省之余，时常暗窃喜。无非其他，只因向的第一步总绕不过权钱三字真言，他既生来不缺金银白，唯一能诱使他犯错的，就是了。但他句宁，句宁也他，无所不能。他躲在以为名的婚姻的堡垒里，日复一日沉浸在的法中，青永葆，快活无边，过着健康积极向上的人生，永远不用担心会有法消失、自己被逐城外，变成沼泽泥地里一只孤独、肮脏、苍老的怪的那一天。

        二十六岁那年，一觉醒来，他光着脚茫然地站在荒野上，望着那遥不可及、爬满漂亮玫瑰和常青藤的塔悬窗，惊惶地想要攀着枝蔓回去那旧日温的故乡，脚的土地里长一只只枯腐的手臂，拉扯着他，诱惑着他，阻拦着他，要把他带到再也看不见句宁的另一个世界去——陈玄琮努力过，他像西西弗斯一样，推动巨石夜以继日，但事实就如路远彰一语破的那般残酷——他不知句宁是否还停留在他们的城堡；他不知自己想念的，到底是句宁，还是城堡。

        陈玄琮回到家，句宁着发从浴室走来，穿一件的真丝睡袍，腰细细一匝，修长的锁骨雪颈和伶仃秀气的脚踝，站在晕黄柔的灯光里，好温馨得让人想要落泪。

        他走过去刚要拥抱她，可一闻到自己上的俗世腥臭，便一步也动不了，疲惫地垂双肩，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眨也不眨地望向她。

        句宁一也不在意。她张开双臂扑他怀里，湿漉漉的发扫在肩，陈玄琮紧紧搂住她，闻着她上玉兰花的香气，还要是心非地嘟囔，

        “我好脏，我要洗了澡才能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