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还揣着一个，你怎么总想那一个？教这个听见了，岂不要吃醋？”

        楚氏慢慢地低看自己的肚，又慢慢地抬起来，两细细的长眉拧紧了又松开，半晌后，仍是睁着一双开：

        “我的岐哥儿怎样了呢？”

        章琰手上一顿，只得回答，“他很好，他好得不得了。”

        谁想楚氏忽然大怒，一把甩开章琰的手说，“你怎么知了？你怎么就知了？你章大官人，惯会是喜新厌旧的，这么多年来，你早就把我们母抛在脑后了。你一路加官爵，我们家现失了势了，不似太祖皇上那时——”

        “你们家？”章琰握住她胳膊的一手渐渐收紧，睇着她沉沉地问，“哪里是你们家？”

        楚氏指的自然是安国公楚家，嫁女提起自己的娘家，本来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可是楚氏在淮安章府孤单地守了五年有余，又猝然在章琰的问之，一时竟然张结，许久答不话来。章琰见她沉默，面便徐徐缓和来，楚氏却偏开脸：

        “我何尝知哪里是我们家呢？是公府？是章府？是淮安？还是南京？我本就不知。你又何苦拿这话来刺我的心，我早就知，这个世上多的是长门之叹，又有几个故剑深呢？”

        章琰怒极反笑，毕竟忍耐了许久，才开说，“早些歇息罢，你不舒服，在说胡话了。”

        楚氏却只当他又要转就走，她本就是弩之末，累年来无尽的忧愁与愤恨终于地倾泻来：

        “你走罢，你走罢，去找卞姨娘，去找戚姨娘，我也不知，你在北平这五年，究竟都学会了些什么，我也无福消受，你好过是去，去，去……”

        丈夫的影打在她的上。楚氏中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不得不仰起来看他，章琰站在她的前，胳膊拦着她边的的护手，将她大半边都圈在他的影里面。

        “那里的冬天实在是冷，”章琰平静地凝视着他的妻，慢慢地放开手指，站直，没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北平围城的那一年，冷从城墙上浇去，转夜就结成厚冰。顺天府的知府站在城墙上，保的煖耳都分给卫士，自己被城的冷箭一箭穿咙。彼时尚且在世的诚孝昭皇后，正带领着北平城所有官员兵将的女眷登上城墙，投石御敌。她自血泊中将知府的腰带解来给我。那时北平城中不剩一支成队的将士，爬在城墙外的敌军像蚂蚁一样，我们用冷与人血使他们落去摔死。

        “我白天与老弱妇孺并肩作战，晚上焚烧他们的尸，幸而北平是前朝的大都，常平仓尚有余粮，所以盈路的积尸还可以被焚烧。十一月陛回援北平，城飘散的骨灰已经积得同雪一样厚。枕前枕戈待旦，尚且还算光明可期，转到后方，便只剩阴谋、仇雠与背叛。当然还有审讯，手段百，尽所用，力求更快的审讯。你现在看着我，难还看得到一个青年坦的士？我实在是什么事都过了。”

        章琰俯，捧着妻的脸颊，拇指轻柔地拭去她腮边不知何时挂上的泪：

        “你为什么要向我说这些话？夫人，你来告诉我，你果然想要知，我在北平的这几年，究竟都学会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