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任悦用目光示意罗翊琛坐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他依言坐xia，双手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指节微微绷紧。

        “前几天，判决xia来了，”任悦开kou，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妈jin去了。”她将这最终的结果，这个他未曾亲耳听闻的结局，一字一句地陈述给他听。她的语气听不chu丝毫波澜，即使这一字一句都注定会在彼此的nei心里留xia重击。

        罗翊琛的无意识地咬紧牙gen，缓缓dian了diantou，表示他听到了。他抬起yan，任悦gan觉到那双yan睛里翻涌的qing绪，与在法院廊xia撞见时一模一样。是极致而扭曲的――掺杂着大仇得报的短暂痛快，和更深更无望的痛苦。

        任悦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问dao，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那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所知dao的全bu？”

        罗翊琛对她来说，仿佛一个知晓所有剧本的局外人。他dong悉自己在这整个事件中每一次qing绪的起伏、转折与崩溃，甚至他本人就是其中的参与者和推动者。因此，她格外想知dao，在她所看不见的他视角里，故事是怎么展开的。

        罗翊琛第一次切shen的gan受到“有kou难言”，仿佛有千言万语堵sai在咽hou。他的目光与任悦交汇，又仓促地避开，最终化作几声沉重的叹息。空气凝滞了许久，他终于还是撕开了那dao血淋淋的kouzi，将深埋的真相和盘托chu。

        罗翊琛上中学后不久，母亲就在那起医疗事故中去世了。尽guan当年那件事最终被qiang势压了xia去，但这些年来，他们这些散落在各chu1的受害者家属始终没有放弃真相。

        直到前一阵zi，当年事件的主谋之一终于落ma，被时光尘埃掩埋的真相才开始松动，louchu了翻案的feng隙。

        那位“周总”，本shen就是从事司法工作的受害者家属，是他主动站chu来，将大家重新召集到一起。他组建了专业的团队，系统地整理分散多年的案件材料和证据。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残余势力的阻挠，所有行动都是秘密jin行的，如同一场无声的地xia战争。

        在梳理海量资料的过程中，罗翊琛看到了张苏青的名字。他当时gen本不敢相信，甚至怀着一丝可笑的侥幸――也许只是同名同姓，也许只是恰好shenchu1其中但与he心事件无关。

        然而，现实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击――经过张苏青负责的“药wuguan理

        ”环节的深ru调查，所有的证据链反而被更严密地feng合起来，她成了拼图上关键却令人心痛的一环。

        那时，他和任悦刚结婚一年，正值人生幸福的起dian。他完全不知dao该如何安放自己的qing绪，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妻zi。于是，他开始频繁地chu差――主动申请参与海外的项目，妄图利用公务躲开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两人相恋多年，当中的真挚让他无法接受这命运背后残忍的愚nong。可每当他想起自己死的不明不白的母亲、想起那些和他一样苦苦jian持了这么多年、只求一个公dao的家属，他就无法心ruan，更无法叫停。

        这架复仇的机qi一旦启动，便再也不能回tou。

        他始终清楚任悦与此无关。所以，当她因为母亲的事而心神不宁、茫然无助时，他除了苍白无力的“对不起”，真的不知dao还能给予什么。

        因为这注定是个无解的结局。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任悦轻声说dao，这是她此刻唯一能组织的语言。“虽然我知dao这于事无补，但…请允许我代替我的母亲，向你…和所有受到伤害的家庭，说一声对不起。”连日来自责的巨石一直压在她的心kou，而从他方才的叙述中，她同样gan知到了他那份深藏的、不为人知的挣扎。

        他们两个怀抱着相似的剧痛，却再也无法为对方feng合伤kou。

        “悦悦…我…”这个曾经无比亲昵的称呼，此刻从他kou中说chu，竟让任悦gan到一阵恍如隔世的陌生与刺痛。

        罗翊琛急切地向前倾shen，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慌乱的恳切：“我知dao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但我由始至终…是那个最希望这一切都与你无关的人！”他声音已经沙哑，他看着yan前的ai人，每个字都像是从xiong腔里艰难撕扯chu来，“可偏偏…最终让你痛苦最深的人，竟然是我。”

        他语无lun次，竭力想表达nei心的拉扯与那份从未改变的真诚。其实他也一样痛苦，甚至是双倍的煎熬。他徒劳的寻找着一种，能够弥合这巨大裂痕的可能。

        任悦的目光越过他，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等他话音落xia，空气凝固了片刻，她才缓缓收回视线，想平复一xia他的心qing，轻轻的唤了他一声：“琛。”

        那是一个曾经浸满了亲昵的称呼，如今只剩xia陌生的回音充斥在两人的家中。

        接着，任悦的声音异常清晰、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决绝，一字一句地落xia：“我们离婚吧。”